愛莉西婭心生疑竇,待要再問時,隱隱聽得後方氣流劃響,回首只見宮廷法師已是悉數飛了過來。
“大人在哪裡?”赫拉麵如寒霜地問:“我剛才見到,他好像是出了意外。”
自高空降下的羅芙泣不成聲,愛莉西婭卻仍是平靜地沒有任何表情:“撒迦長官被妖獸拖進了海底,就是這樣。。。。。。”
“等等,你。。。。。。你說什麼?撒迦?!”戈牙圖忽尖聲打斷,口中直喘著粗氣道:“剛才的那個瘋子,是紫眼睛的撒迦?你們是摩利亞人?”
“大人是感知到你的精神波動,才會來這裡救人的。”羅芙噎嚥著道。
“難怪了,難怪了,我老覺得那人很眼熟,隔得太遠就是看不清楚。”戈牙圖喃喃半晌,茫然望向海面,“他。。。。。。死了?”
沒有人回答他,片刻後,侏儒撕心裂肺的哭號傳遍了數里內的洋麵。
海底,是深邃而寂然的。光線無法達到數十丈以下的深度,所以在那裡,黑暗統治著整個世界。
撒迦在一刻不停地下沉著,似乎永遠也達不到盡頭。他的夜眼,在此時也只能看清極近距離內的物事,但這,就已經足夠。
幾根意欲將他吞下的粗大觸手,悽慘地漂浮於各處,被生生撕裂的部位就像是虯結的海藻,纏成了一個個難以理清的結。恐怕就連這頭不知活了幾千幾百年的海中霸王也不曾想到,撒迦的雙手,會比它的利齒還要堅硬。
一枚直徑超過三丈的幽幽光體,就閃爍於撒迦的不遠處,它是幽藍色的,體呈狹長,似極了放大無數倍的紡錘。
這是隻眼,巨眼。
在海妖勉強能稱為額的位置上,生著這枚獨目。它正萬分不解地注視著撒迦,儘管軀體下方叢生的柔軟觸鬚死死地纏住了獵物,但卻始終不敢再有所動作。
混沌的意識之中,眼前這種渺小而脆弱的生物,一如海洋中的游魚般沒有任何威脅性。然而他們的血肉滋味,卻要比魚類可口得多。
從未有過的重創,讓海妖本能地產生了(炫)畏(書)懼(網)。並不算太高的智慧,又令它對放棄有所不甘。於是下潛,便成了解決尷尬局面的最終方法。
它的巢穴在深達幾千丈以下的海溝之內,那裡從來就沒有第二種生物可以存活。
近百根手腕粗細的觸鬚幾乎把撒迦捆成了一個繭,除了手臂,他再也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動彈。這些觸鬚看似軟綿綿的全無力道,卻可以延伸至體長的幾倍之多,伸縮能力極為驚人。
在這段時間裡面,撒迦勉強扯斷了兩根纏於體表的觸鬚,便再也無力動作。越來越大的水壓令雙耳開始轟鳴,肺部已經緊縮得似乎隨時便會破裂,而無法呼吸的痛苦更是讓他幾欲發狂。
“就要死了麼?”撒迦焦躁地想著,腦海中掠過一張張邊雲人血淋淋的臉龐。
海妖的軀體上,遍佈著凹凸不平的碩大肉瘤,雖然不能夠窺清全貌,但只是這一部分,便已顯得極為猙獰醜惡。撒迦從未想到過海洋會成為最終的歸屬,就算是現在,也絕難接受。
鮮血,開始從他的口鼻間湧出。眼簾變得愈發沉重,只是想安靜地合攏,再也不必疲累睜開。這是個肉體與精神做出截然不同反應的時刻,前者,正逐步佔據了上風。
曾經有過很多次,撒迦都處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像這般接近死亡的,卻還是
第一回。皇家軍團中的不少老兵,都有過瀕死的經歷。撒迦的耳聞中,有過各種千奇百怪的“死亡所見”,但他此刻看到的,卻只有黑暗。
這已經不是視野中單純的黑,而是無邊無際壓將下來的孤獨。沒有恐懼,沒有留戀,如果說還有些什麼仍存在於內心中不曾泯滅的話,似乎就只剩下了仇恨。
海妖還在高速下沉著,由於巨大的壓力,撒迦體內的骨骼開始微微炸響,神志逐漸變得模糊,但唇角仍然抿呈著倔強的弧線。命運始終在惡意地操縱著一切,接受還是反抗,他早已有所選擇。
腦中某處傳來的躍動,正在愈發強烈地咆哮嘶吼,撒迦知道這是另一個自己在不安躁動,卻無意交出對身體的控制權。
就像是正在攀越一道直刺蒼穹的險峰,失敗的後果,是失足墜落,繼而死亡,整個過程會安靜地沒有半點聲息。
帶著些許驕傲,撒迦合上了眼簾,默默地,感受著體內那股混亂無序的力量。從昏迷中醒來之後,它就如同消融雪層間的幼草般綻出了萌芽。
當死亡襲來時,覺醒的契機,亦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