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佳走進臥室,眉頭不由自主地一皺,左思安知道,母親不喜歡看見她這個瑟縮的樣子,可是她已經沒辦法掩飾內心的恐懼。於佳用溫和的聲音說:“不用怕,我去看看是誰。”
她家住的是清崗縣政府安排的宿舍三樓,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牆壁單薄,坐在自己的臥室內,她可以清楚聽到媽媽開啟門,冷冷地問:“有什麼事?”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回答說:“於老師,你好,我叫高翔,我是……”
於佳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知道你是誰,我在公安局見過你。你母親昨天已經來撒過潑了,我沒什麼可跟你們說的,請回吧。”
然而那人並沒有離開,“於老師,請給我幾分鐘時間,如果你覺得我的提議無理,我保證我和我的家人不會再來打攪你。”
左思安知道,鄰居肯定還在看著,等著昨天這個人的母親造訪時發生的戲劇化衝突再次出現,而於佳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她妥協了,讓他進來以後關上門,但並沒有邀請他坐。
“你看上去是文明人,讓我們用文明人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吧。我知道你無非是打算用比你母親禮貌的態度把那個要求再提一次。我不會答應,讓你進來,只是不想讓鄰居接著看熱鬧而已。請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但是你女兒……”
他的講話中斷。左思安可以想象是母親用手勢制止了他,同時還側耳聽她在房內有什麼動靜。自從出事以後,她的感知能力似乎比以前要強得多,很多場面、別人的表情,甚至一瞬間的眼神,她不必看都能清楚知道。她並不歡迎這份加重她痛苦的敏感,只想把身體蜷縮得更緊一些,然而她的腹部妨礙了她的努力,她唯一能做的是摟住自己的膝蓋摟著更緊一些,彷彿這樣可以鎖閉一部分自己,多幾分抵擋的屏障。
於佳的聲音放得更低,可聽得仍然清晰:“我女兒不勞你們關心。我也不會跟你們這一家人商討她的前途、未來。”
這時又傳來敲門聲,同時有人叫:“於阿姨,是我們。”
左思安知道,是她的同學劉冠超和他媽媽王玉姣來了。於佳開門放他們進來,劉冠超用剛處於變聲期的嗓音說:“於阿姨,這是你讓我買的洗髮水、護髮素和洗衣粉,這是找的錢。”
“小超,謝謝你。”
王玉姣說:“於老師,這鍋山藥排骨湯是我在家裡生了煤爐慢火燉的,趁熱給小安盛一碗吧。”
“謝謝你,王姐,她中午也只吃了一點,就再不肯動筷子了。”
“那我先到廚房去洗米摘菜,把飯煮上。小超,你去跟小安一起做作業吧。”
“嗯,於阿姨,我帶了老師今天佈置的作業過來,可以跟小安講講上的新課。”
“好,謝謝你,小超。”於佳揚聲說,“小安,小超過來了。”
劉冠超是一個瘦小的男孩,穿著舊而乾淨的校服,揹著一個破舊的書包。他來自清崗縣內一個叫劉灣的小鄉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清崗中學後,父母為了支援他,帶著他和他姐姐舉家遷進清崗縣城,靠賣菜維持生活。左學軍去買菜時與劉氏夫婦認識,交談之中發現他們的兒子劉冠超與左思安剛好是同班同學。他工作繁忙,偶爾還要到省城開會,去清崗下面農村檢查工作,去外地出差,一去三兩天或者一週不等,於是跟劉家商量,請王玉姣每天過來打掃衛生,做一餐晚飯。在他外出時,劉冠超會上來跟她一起做作業,王玉姣會陪左思安過夜。這個安排解除了他很多後顧之憂,於佳知道後也放心了許多。
同學一年多時間,劉冠超已經是左思安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也是出事之後唯一能進入她房間的外人。
他開啟書包拿出筆記本,正要說話,左思安向他搖搖頭,示意他安靜。外面的對話在繼續著。
“你看到了吧。我女兒不能上學,不能上街,關在家裡還有鄰居議論打聽,去醫院做一次治療檢查,她就要接近崩潰。我們的家在省城,可是……我現在不能丟下女兒回去上班,更不能帶女兒回去。我怕這件事張揚到省城,她以後在那裡也被人指指點點,沒法立足。她成天把自己關在一個九平方米的臥室裡,除了她的這個同學,誰也不肯見。我得盯著我女兒,同樣哪裡都不能去,甚至不能出去買日用品。這間宿舍現在就是我和我女兒的監牢。你還想跟我談什麼?”
來人沒有回答,劉冠超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問:“他是誰?”
左思安搖搖頭,沒有回答。
於佳繼續說:“你母親找上門來,當著我女兒的面威脅說要整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