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呢?」
今天我進店裡兩個小時,都不見一向慵懶的老闆娘,只有肥胖過重的蘇門答臘睡在小圓桌上,忝不知恥露出毛茸茸的肚子。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她今天去看培信的復出小提琴個人演奏會。」阿不思翻著海賊王漫畫。
「培信?那是誰啊?」我又問。
「就那個老是裝潦倒搞落魄的男金光黨啊。」亂點王氣憤地說。
他今天點了很正經的漂浮冰咖啡,可見他有多生氣。
「老闆娘怎麼會跟他出去?」我錯愕。
怎麼我一個週末沒來,就好像錯過很多事似的。
「念成回去沒跟妳說嗎?」阿不思笑笑。
「沒啊。」我歪著頭,念成這傢伙。
「因為培信點了第一百杯老闆娘特調。」阿不思幫我調了杯綜合咖啡,遞給我。
「一百杯了嗎?」我驚訝的合不攏嘴。
「我們似乎見證了一個奇蹟。」阿不思很難得說出這麼文謅謅的話。
的確是很美的奇蹟。
之後老闆娘常常不在店裡,有時出去看培信的演奏會,有時去培信家裡看他練鋼琴,他寫曲,她填詞,原本生命無從交集的兩人共同經歷了一百杯苦澀酸辣的咖啡後,居然產生奇妙的情感,而且進展神速。
澤於說,培信一定早就動了心,他將那一百杯老闆娘惡作劇特調當成了銅人陣、木人巷,一路闖關到最後。
阿拓說,該不會兩個人已經在冥冥中被月老繫住紅線了吧?要不,這件事怎麼看都很不可思議。
哥說,妳在開玩笑吧?
不管誰說的對,那一百杯苦澀的咖啡給了我一些啟示。
尤其當我看見手中第九十九罐仙草蜜的時候,我的心中很明白自己期待著什麼。
在這九十九罐仙草蜜的日子裡,澤於領著辯論社到高雄中山大學參加一年一度的租稅杯辯論賽,如果一切順利就將是三天兩夜的行程,若是前兩戰都敗北,第二天就得打道回府。
我是一年級的,也不強,所以只要拿著錄音機在底下做記錄、抄論點就行了,晚上再跟幾個同年級的社員製作隔天要應戰的新海報,要不就是開始在旅館亂敲門突擊、跟其它學校的辯論社員打起胡天胡地的枕頭戰。
而前社長澤於盡管已經是大四的老油條,但嘴巴癢又好勝,於是摩拳擦掌下場打了最後的八強複賽,跟最關鍵的冠亞軍賽。
第三天下午,爭冠賽的題目是「我國不應採行老人年金福利政策」。
擔任反方的是傳統第一強隊中興法商,他們派出最佳陣容,清一色都是大四的老將。
而我們則由大三的草頭學長擔任正一,儘管才大一但狡猾無比的楊巔峰擔任正二,而澤於擔任最關鍵的正三。
在前所未見的激烈舌戰攻防中,草頭學長穩紮穩打、務求無失;楊巔峰雖然伶牙俐嘴,但對方的主將也不遑多讓,正當質詢未果時楊巔峰居然笑嘻嘻走上前跟對方咬耳朵,對方聽了臉色大變,此後就一直結結巴巴不知所云;澤於一貫的風度翩翩,筆挺的黑色西裝下舉手投足都吸引住兩個女生評審的矚目,尤其幽默的答辯更是拍案叫絕。
「對方辯友,您口口聲聲否認老人年金的急迫性、必須性、及最重要的社會公平性,請問您難道不會變老嗎?請問您這麼有把握年輕的時候存下的養老金不會因物價膨脹而急速貶值縮水?請問您是否站在設身處地的角度去思考本問題?」中興法商的大將動之以情,丟擲最後一個問題。
澤於只是聳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很抱歉對方辯友,我不一定會變老。我可能明天就死了。」澤於無懈可擊的笑容:「理性的社會中要兼顧公平正義,就必須讓每一個人自己面對風險、並擔起應該的責任,試問,如果今天允許老人年金的存在是由全民共同分擔支付,那麼不幸無法變老、英年早逝的我,是否可以要求全民共同負擔我的養家費、子女教育費呢?」
鈴聲第三響,比賽分秒不差結束,全場大笑、連評審也拍起手來。
我在底下高高舉起今天放在床頭的仙草蜜,遠遠地向鞠躬的澤於慶賀。
分數揭曉,壓倒性的四比一。
我們贏得了十年來首見的租稅杯冠軍,澤於抱回了他嚮往已久的第二座全國最佳辨士,我則贏得了國軍英雄館杯的跨校枕頭戰最佳新人獎。
比賽結束後,西子灣的夕陽下,烤肉架上香噴噴的肉沒人理會,辯論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