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透過一道又一道的大門,最後在一座磚紅色的樓前停下了,這棟樓的窗子稀稀拉拉有幾個拉著窗簾,樓前的過道兩側還有兩片不大的草地,這算是譚央進入這個地方後看到的唯一帶著點兒生活氣息的房子了。
譚央一路上問那位開車接她來的軍官,小孩多大,都有什麼症狀。軍官卻一本正經的說,林副官叫他來接譚醫生的,其他的都不知道。譚央看著眼前這棟樓便估計,應該是哪位長官帶著家眷住在這裡,如今小孩病了要她來看。
一樓的大廳裡有一些拿著卷宗檔案的人來來往往,他們看見穿著白大衣的譚央並不以為意,反而是等在樓梯口的林副官,看見譚央時便目瞪口呆的愣住了,譚央問他病人在哪裡時他才回過神兒,急急忙忙走在前頭說,“跟我來,譚小姐跟我來!”
他們快上到三樓的時候,迎面下來一個矮一些的軍官,笑著和林副官打了聲招呼,當他的目光落在林副官身後的譚央的臉上時,明顯吃了一驚,然後意味深長的看著林副官,手指著譚央的方向,低聲問了句,“是不是……”林副官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句,“李副官,我們要上去了。”李副官答道,“快去!”隨即又看了一眼譚央便使勁推了一下林副官,罵了聲呆子,之後跑到譚央身邊不由分說的拿過了藥箱,笑著說,“譚小姐,我來我來!”
譚央被人搶過藥箱,可她並沒反對,她琢磨著李副官是怎麼知道她姓譚的。他們來到三樓時,拿著水壺往出走的一個年紀不大計程車兵看見了譚央,竟也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譚央便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候,他們停在三樓盡頭的一個兩邊開的大木門前,林副官畢恭畢敬的開啟門,然後原地一個敬禮,朗聲道,“報告參謀長,譚小姐帶來了!”
這間房極大,採光也極好,窗子旁邊的牆上貼著一張碩大的地形圖,圖紙下面是一張很大的桌子,一個披著軍裝外套的人背對著門伏案寫字,聽到林副官的話,他的背便僵住了,謹慎的放下手中的筆,用左手扶著右側的胸口緩緩站起轉過身……
出現在譚央眼前的,既是當初敬業中學裡那個正氣俊朗的少年,卻又不是。近十年的軍旅生涯,他身上的從容剛毅很容易讓周遭的人生出敬畏之心,可他卻極為謙和的對譚央笑著,這是當年讀書時譚央看熟了的笑容。他肩章上的三顆星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金光,晃得譚央有些睜不開眼。
闊別數年,徐治中就這樣帶著和煦笑容與熠熠光芒,再次來到譚央的面前。
65(63)換藥
譚央因為覺得意外,更因為她曉得徐治中對她曾經的傾慕;所以很有些侷促。徐治中卻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先開了口;“沒想到能見到老同學吧?實在是過意不去折騰你一趟。沒辦法,受了點兒傷,我來上海的時間還短;倉促間找不到可靠的醫生,只有辛苦你了。我這條命雖說談不上金貴;卻也有幾個人惦記著,總要小心些。”
這一套開場白理清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近也不遠,解除了譚央的後顧之憂。況且與做醫生的人是最講不得信任二字,有了這推心置腹的信任,別說千里迢迢來看個病,就算赴湯蹈火也義不容辭。徐治中這一番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畢竟這些年來戰場的捶打、官場的歷練,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被畢慶堂一句話就搶白得不知所措的男學生了。
“你受了傷?什麼樣的傷?”譚央看見徐治中臉色煞白,坐姿也不自然,便關切的問。徐治中笑了,“一週前中了一槍,”說著,他信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胸口。譚央聽了他的話更是忐忑起來,“槍傷?我是小兒科的醫生,外科方面恐怕不行,別耽誤了你的傷情!”徐治中笑著向前傾了傾身,溫和的說,“不要緊,子彈當時就取出來了,只是戰地醫院的條件差,傷口長得不好。你幫我換換藥,料理一下傷口就行。”
譚央聽罷就放下心來,想起藥箱裡恰巧也有紗布和碘伏,便道,“那我看看你的傷口吧,順便換一下藥。”說著從藥箱裡取出口罩戴上。徐治中看見她開啟了藥箱便饒有興趣的湊過來,指了指放在最上面的東西問,“這是什麼?”“聽診器。”“做什麼用的?”“聽心音,聽肺子的呼吸音,有時也聽肚子的腸鳴音。”“這個呢?”“壓舌板,壓下舌頭方便看喉嚨裡有沒有發炎……”徐治中就這樣一路問下去,譚央頗為無奈,“你們戰地醫院沒有這些?”徐治中卻謙遜的笑,“有啊,可我不好意思這麼問,怕他們笑我傻氣。”
譚央不禁莞爾,這時徐治中忽然發現新大陸一樣,從譚央藥箱的下層拎出來一個上面拴了各色鈴鐺的木棒,搖了搖就聽見嘩啦啦清脆悅耳的聲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