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譚央拎著行李來到碼頭準備登船,雨很大,看得天地間一片迷濛,譚央打著傘,手裡還攥著船票。登船的人排成隊,一點點的往前挪,待輪到譚央的時候,檢票的兩個人看了看譚央,耳語了幾句,其中一個人將譚央帶走了。
在不遠處的一個小二樓裡,幾個警察模樣的人在裡面辦公,其中一個年歲大的警察客客氣氣的請譚央坐下,還為她倒了杯熱水。警察和氣的說,“譚小姐,您不能坐船走,您要在上海待著。”“為什麼?”“您與地下黨的成員有聯絡,我們懷疑您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您要配合我們,不能離開上海。”譚央心中氣苦,惱怒道,“誰同你說的?信口胡說就不讓我坐船,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警察低著頭為難,“譚小姐,上面下的命令啊,由不得我們這些聽差的啊!”
譚央怒極反笑,嘆了口氣,她下意識的抬頭看著警察背後的窗子,藍漆的木窗欞在雨水的沖刷下異常的鮮豔,大雨成片成片的貼在玻璃窗上,外面影影綽綽的,只看見一個黑色的輪廓,小汽車的輪廓。
譚央忽然站起身,推開門繞過小二樓,跑了幾步來到小車前,她看了一眼車牌,便死命的捶著車門,大雨敲在車身上噼啪作響將譚央敲車門的聲音掩蓋下去,便更襯出了她的無奈與無力。
畢慶堂將車窗搖下,直勾勾的看著譚央,大雨把譚央淋得水人兒一般,他狠狠的扣住自己的膝蓋,忍住衝下車去為她擋雨的衝動,他的膝蓋生疼生疼的,耳中只聽見譚央大聲的質問,“畢慶堂,你欺人太甚!你做什麼這麼逼我,逼得我走投無路於你有什麼好處?”畢慶堂盯著譚央,底氣十足的憤然道,“你答應過我!囡囡出生前你就答應我,無論發生,都不會離開上海!”
鬧到這樣的地步,他還糾纏於她曾經的承諾,他是頂聰明的人,可滯於感情的泥潭裡,仰著承諾的鼻息過活,還是糊塗了,承諾,不是隨時都能兌現的永久支票,那不過是有著保質期的美好願望罷了,然而情深意濃時的願望又怎麼能當真呢?
譚央一個人拖著沉沉的行李在磅礴的大雨裡,一步步的往家走,待回到老房子已經精疲力竭,屋裡既沒有吃的喝的,也沒有燈火,淒涼慘淡的模樣。她匆匆擦乾了頭髮和身上的水便倒在床上,疲憊的身體隨著疲憊的心一同沉睡下去。
睡到大半夜,譚央覺得床上溼噠噠的,張開眼卻看見房子漏雨了,譚央連忙起身找了東西接雨,之後挪到表叔的屋子裡睡覺,可是這一宿又哪得安寧?表叔死的時候那張猙獰的臉在譚央的夢境裡一遍又一遍的放大,她嚇醒了,摟著被子坐在床角傷心的哭,斷斷續續的哭到天亮才睡著。
再醒來,譚央卻發起了燒,可是手頭沒錢,既沒法子買藥,更沒辦法修房子,她心中氣餒了起來,渾身無力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發熱更加嚴重了,身上打著寒戰,嘴裡又幹又哭的,可是旁邊卻一口熱水都沒有,她扶著床頭硬挺著站起身來,只走了幾步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接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是一天還是兩天,也不知是睡著了做夢還是燒昏了的臆想,譚央只覺得自己伏在母親的膝上,躺在同里老家院中的桂花樹下,花的香灑在八月的夕陽下,母親拿著篦子幫她梳理著長辮的髮梢,父親拿著紫砂壺躺在藤椅上,哼哼呀呀的唱著定軍山,屋裡還傳來了表叔不耐煩的聲音,問什麼時候開飯,有沒有同裡鎮口的狀元蹄。
譚央甚至於在想,是不是自己就這樣死了,死在夕陽的溫暖和桂花的香甜裡,死在安逸的同裡,死在親人的懷抱,死在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十二載光陰恍然一夢,夢醒時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紅塵萬般皆難,活於人世最苦。
偶爾清醒片刻,譚央竟萬念俱灰的想:若是如此,便這樣死了吧。
又過了些時候,譚央恍恍惚惚的看到女兒抱著她的腿,她心滿意足的撫著言覃的童花頭,孩子柔順的髮絲在的掌中滑過,她豁然想起前些天答應女兒要給孩子留長頭髮,以後每天早上都要給言覃梳辮子。想到這裡,她用最後殘餘的那一點點意志睜開眼。
人不畏死,只是生有可戀,大多不甘死。
譚央渾身虛脫乏力,可她一點點的向自己的房間爬著蹭著,每挪動一點兒距離,便要歇一下,可她不敢閉眼睛,她怕昏睡過去便再也醒不過來,待她挪到自己的屋中拎起電話撥了趙綾的號碼,只說了幾個字便暈倒在地,人事不省。
譚央在昏昏沉沉中感覺到有人撫著她的額頭,她甚至聽到了女兒喊著媽媽,還有,還有他的聲音,柔聲叫著小妹。又過了些時候,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