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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李先生和作為隨行翻譯的譚央來說工作量都是巨大的,賽德勒先生在講座前一天只是列出了個大綱,譚央回家就要徹夜查閱相關的醫學詞彙。第二天講座,當李先生翻譯出不那麼道地的偽醫學詞彙時;大家聽不懂,譚央就要拉過擴音器用醫學表達的習慣再複述一遍。

十一月,聖約翰大學的大禮堂很冷,坐在賽德勒先生左手邊的譚央,齊肩的長髮,繫著深棕色的髮帶,靛藍色的呢子大衣,裡面穿著咖啡色緞子掐邊的白色旗袍,旗袍上稀稀疏疏繡著幾枝緗色的梅花,梅花小心翼翼的從大衣領口探出頭來,清雅裡帶著嬌俏。她握著筆,微微偏著頭,認真聆聽賽德勒先生講課的內容。她是知識的汪洋大海上的一葉扁舟,自己沉浸其中汲取學識的同時,也成了別人眼中的一道風景了。

剛開始的兩次講座,要譚央對詞句進一步解釋時,李先生把擴音器送到她的跟前,還沒說話,她的臉就紅了,剛一開口,聲音也是顫的。後來隨著講座的深入,譚央倒是大方從容了起來,她是極容易全身心投入的那一類人,全神貫注的做屬於自己的事情便能心無旁騖,連緊張都忘記了。

一次畢慶堂做完自己的事,經過聖約翰大學順便進去接譚央回家。講座結束,和譚央坐在車裡,畢慶堂叼著煙,側過臉打量譚央,“小妹,你在講臺上,氣派的很啊!”譚央笑著掐了畢慶堂的胳膊一下,“大驚小怪什麼,我從前不氣派嗎?”畢慶堂攬過她的肩笑道,“不不不,今日格外的氣派,氣派得大哥都不認得了,”說著,他湊近譚央的耳邊小聲說,“你這樣,很美,不一樣的美。”譚央小聲嗔怪,“油嘴滑舌。”“是真的,你看看那些在禮堂聽課的人吧,他們是怎樣看你的,害得我都想跳到臺子上喊了。”

“喊什麼?”“我先喊,你們看這是我太太!我再喊,你們不要再看了,這已經是我太太了!”譚央捂著嘴吃吃的笑,“你今天來不是為了接我的嗎?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畢慶堂神色一斂,“我就是為了接你的,順便進去看看嘛,”頓了頓,他又耐不住的笑了,“我算見識到那個賽德勒先生了,腦瓜兒頂禿了就禿了嘛,還留長了旁邊的頭髮蓋住做什麼,滑稽死了……”畢慶堂話還沒說完,譚央就用手使勁的捶了一下他。“我說,你打我做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譚央若無其事的回答。

不是說得到了一份愛,你便能守著這份愛一生無虞。無所作為,愛也會坐吃山空的。想要愛的長久,就要努力不輟。愛永遠是一門關於仰視的學問,你要對方的愛,其實就是要對方的欣賞,你只有時時努力、常常精彩,愛才會綿延不絕,經歷歲月的婚姻才不會情松愛馳。

講座結束後,賽德勒先生在上海的後半段時間就是一頭扎進醫院,為很多有疑難疾病的患兒治病,甚至於進入大上海的貧民窟為無錢治病的孩子們免費診治。一天譚央在手術室為做手術的賽德勒先生打下手,回家時已是深夜。畢慶堂還在客廳,一面聽著留聲機裡的京劇唱片,一面等她。深夜裡,一個人,一盞燈,還有留聲機裡纏纏綿綿的《牡丹亭》,遲歸的譚央心中滿溢著幸福。

譚央坐到畢慶堂的身邊,輕聲問,“囡囡睡了?”“睡了。”“大哥,我今天……”“我知道,你不是下午就打電話告訴我,說有個很複雜的手術嗎?”“那你還等我做什麼?”“我做什麼不等你啊?不等你我還能做什麼?”畢慶堂笑著戲謔道。譚央聞言臉上緋紅一片,“你這人,才說幾句就沒了正經話。”

畢慶堂抬手摟著她,她也緊倚在畢慶堂的懷中,“還真是外來的和尚好唸經,那洋和尚的把戲就那麼好?”譚央笑著點了點頭,“是呀,就覺得自己在學校所學太有限了,要同他多學些才好。和賽德勒先生在窮人家裡出診就覺得,能用自己學的東西去幫助別人真是件很好的事,會的東西越多,對別人的幫助就越大,只是我自己還是太差了些。”畢慶堂聽她的話,笑了,“你已經很好了,咱們不和別的有錢的太太比,單和你自己比,十年前,我在同裡看見你時,你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個黃毛丫頭啊,哈哈。”

畢慶堂的話讓他們沉浸在舊事中,忽然譚央開口,“大哥,若不是因為你,我恐怕連高小也讀不下來,再後來的中學大學也是念不起的,就是我現在能做隨行翻譯,也是要你找人幫我補習德文的結果。多虧了你,若沒有你,若不能遇見你,便沒有今日的我。”畢慶堂聽了譚央的話,目光從她臉上緩緩移開,幽幽的說,“我們有我們的淵源,是會遇到的,也多虧了你,不然我還在鋌而走險的做商會買賣呢,也鼓搗不起這麼大的生意。”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