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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委屈的撒起潑來,大喊,“我沒認錯人,我認得畢老闆!我還認得她!”說著他指著坐在裡面的譚央,“爺爺從天津回來那天是和這位太太一起回的家!”

幾個大人熱絡經營了一晚上的久別重逢,就這樣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戳破了謊,三個人各自懷著自己的心事,窘迫著,憂慮著,疑惑著。

回家的路上,坐在車裡的畢慶堂和譚央誰都沒說話,很有默契的既沒質問對方,也沒坦白自己。車裡靜靜的,只聽見車輪碾過小石子那細微的嗒嗒聲,街頭的路燈從車窗照進來,隨著小汽車的行進,一閃一閃的。各懷心事的夫妻就這樣坐在車裡,那低低的氣壓,彷彿醞釀著一場磅礴的風雨。

車剛開進畢公館的大門,陳叔就跑來,急切的說,“少爺,少夫人,小小姐發起燒來,身上還起了紅疹子,要不要送去醫院啊?”譚央聽了,連忙開啟車門踩著高跟鞋跌跌撞撞的往家中跑,畢慶堂心煩意亂的下了車,狠狠地關上車門,“怎麼搞的,這麼多人看個孩子還看不好!”

譚央解開女兒的衣服看,又將額頭貼在女兒的額頭上,倒似是鬆了一口氣,“是水痘!”說著她回頭看了看畢慶堂。畢慶堂緊鎖眉頭,“抱上囡囡,咱們還是去醫院看大夫吧!”譚央有些嫌怨的望著畢慶堂,“你倒是忘了?你太太這些年學的是醫學,專業又恰恰是小兒科!”畢慶堂伸出手摸摸言覃的額頭,猶疑道,“那就,那就不用去醫院了?”譚央看他這架勢,哭笑不得的說,“我給女兒看病,你都不放心?”

畢慶堂緊挨著譚央坐在床邊,手摸了摸下巴,既為難又誠懇的說,“小妹,說真的,你給旁人看病我都放心,即便是你為我看病,我也豁出去了,只是……”說著,畢慶堂低下頭看著譚央懷裡的女兒,意味深長的搖搖頭。譚央看他這樣子,不怒反笑了,“大哥,你就放心吧,治不好你的寶貝女兒,我呀,聽憑你處置!”畢慶堂用食指敲著一旁的床頭櫃,“問題就在這裡,我能怎麼處置你啊?算來算去,總是我啞巴吃黃連罷了!”譚央看著畢慶堂嗔怪著,“大哥,你啊,真是!”

說歸說,畢慶堂還是配合著妻子,端茶倒水,又差人去醫院取譚央的藥箱。到了深夜,言覃身上的痘便發出來了,本來就發著燒,身上又癢,言覃哭著一會兒要爸爸一會要媽媽,譚央和畢慶堂就輪換著抱著女兒,拍著哄著,還要抓著她的手,怕她碰破了痘留下疤。養一個女孩子,百般的不易,既要讓她眼下吃好穿好健康快樂,又要計劃著她以後的幸福端莊美麗安寧,更要時時防著壞人避著險事,要麼西方人怎麼總是說,你若是恨一個男子你便去做他的女兒,讓他為你牽腸掛心一輩子。

看著病中的女兒,他們夫妻二人相守相伴,一副同仇敵愾的架勢,什麼山東啊,許飛虎啊,苦難佛啊,老馬啊,全都變得遙不可及起來。其實,再多的陳年舊事,再多的疑竇猜疑,在女兒生病這裡,全都變得不值一提了。在愛孩子的父母的眼裡,天塌下來的動靜也比不上孩子一聲咳嗽的響動大。

四天後,言覃身上的痘發盡了,燒也退了,天還矇矇亮,言覃睜開眼說餓了,譚央便連忙披上衣服,也沒叫醒傭人,自己去廚房為女兒熬了粥,上好的粳米熬得極糯極爛,還切了碎火腿和蔥花扔進去,將砂鍋端上來開啟蓋,一下子臥房裡滿是食物的香氣。譚央盛了碗粥一勺一勺的喂女兒,沒一會兒,一碗粥就喝完了,言覃還說沒吃飽,譚央和畢慶堂倒是大奇,譚央慌忙又盛了一碗,只餵了幾口言覃就不吃了。

畢慶堂抱著孩子笑著說,“囡囡,媽媽做的粥那麼好吃啊?吃了這麼多?爸爸都沒嘗過媽媽的手藝。”話剛說完,譚央便把一勺粥伸到畢慶堂的嘴邊,笑道,“那你嚐嚐不就知道了。”畢慶堂張口去吃,粥剛到嘴裡,他便連連點頭,“好,好!”的含糊稱讚著,譚央笑著索性把剩下的那大半碗粥全都餵了畢慶堂,喂罷還調笑他,“大囡囡,吃飽了嗎?要不要媽媽再餵你一碗呢?”

一家三口吃飽了便都躺在了床上,女兒睡在中間,畢慶堂和譚央面對面的躺著,譚央看著畢慶堂鬍子拉碴的下巴,用手背貼了貼,心痛道,“看你啊,鬍子都長出來這麼長了!”畢慶堂笑著撫著她的額頭,“你沒看看你自己,眼眶都青了,囡囡沒事了,你快睡吧!”說著,拉了拉被為譚央蓋好。譚央抓住女兒的手,笑著點頭,闔上了眼。

晨曦在白紗簾裡偷偷探出了頭,照在女兒和妻子的臉上,叫畢慶堂看著暖意融融的,女兒熟睡中的香甜和妻子準備入睡的安寧,那是他眼中最美的一幅畫,他笑著抬起手為譚央掖了掖鬢角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