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堂開懷而笑,隨即將禮帽往頭上一扣,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說,“好!我知道了!”說罷起身便走,譚央微微一愣,含笑跟在了後頭。
西式的婚禮是不管飯的,目送著新郎新娘坐汽車離開了教堂,賓客們四散而去。坐進車裡,畢慶堂體貼的問,“餓了吧?想吃什麼?”“一時想不起。”“那就聽我的,正巧我知道個好地方。”譚央隨手扯了扯自己奶黃色的小褂,執拗裡有撒嬌的意思,“那要是我又想起了怎麼辦?”畢慶堂看著她,略微笑笑,隨即拿中指和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一臉困惑的自言自語,“怎麼搞的,我的好地方,我怎麼忘了呢?”語罷,倆人就一起樂了,愛情裡的人,刁難與妥協也寫滿了欣悅。邊笑畢慶堂邊將自己敲額頭的那隻手從後面,輕輕的放到了譚央的座位上方,笑容裡也帶上了更深的意味。察覺到的譚央立馬收住了笑,侷促不安的移遠了,緊緊貼著車門,窘迫的低下了頭。畢慶堂也並不覺得下不來臺,眼睛盯著譚央,笑意不減。
他有那個耐心與技巧,也願意小小的火,慢慢的熬,將愛情煲成湯,濃味,厚香,細細品嚐。
去吃飯的路上,畢慶堂特意叫司機經過一個地方,譚央不明就裡,畢慶堂卻指了指車窗外,示意譚央注意看外面。車拐了個彎,一座異常高大的哥特式建築出現在眼前,正午,湛藍湛藍的天,鐘樓筆直挺立直插雲霄,主樓上赤金的十字架,磚紅的牆體,像是歐式童話劇的佈景。唱詩班空靈的歌聲隨著悠揚的風琴聲隱隱傳來,是異域的仙音。與剛剛趙綾舉行婚禮的教堂比起來,這座教堂雍容華美得像是宮殿。車開得很慢,譚央看著,想起了在學校聽人說什麼國內最大的基督教堂,便隨口問,“這就是聖三一堂?”畢慶堂看著手裡冒著煙絮的香菸,笑著點了點頭。
畢慶堂所說的好地方,是一家英國人開的餐廳。餐廳在八樓,算是上海數得上的高層建築了,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人坐在餐廳裡總有搖搖欲墜的感覺。裡面差不多都是戀愛中的情侶,衣著光鮮,笑容親暱,在小提琴的伴奏中,雲裡霧裡的談著情,說著愛。畢慶堂照例讓譚央看菜譜,她看著陌生的菜名心裡也沒主張,於是畢慶堂便對著侍者點出了許多菜,像是替譚央解圍,紳士讓他做了,主意也讓他拿了,末了還體貼的問,這些菜好不好?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深諳女人的口味又瞭解譚央的喜好,點出來的菜,就沒有譚央不喜歡的。
等著上菜的間歇,譚央去了洗手間,剛一進去就看見一個女人站在洗手間的玻璃牆前塗著口紅,暖色的牆紙,吊燈金黃的光,映在玻璃鏡前,朦朦朧朧又金碧輝煌,這餐館真是講究到了矯情的地步了,連五穀迴圈之所也搞出了這麼個浮靡的調子。女人梳著最新巧的髻,偏偏的倚在耳邊襯著流光溢彩的水晶髮飾,豔美而慵懶,一襲白色鑲金銀珠的旗袍,燈下閃著耀目的光,腳上一雙銀絲掐邊的高跟鞋,肩上披著白色的呢子披肩,款式簡單至極,卻又扣上了搶人眼的金色嵌著水鑽的薔薇花胸針,這身打扮竟將素雅與華麗揉和得不著痕跡。女人長得極美,是西片裡外國明星的美,眉目張揚,氣場十足,她對著鏡子左顧右盼,檢視欣賞著自己的美,舉止間,眼波流轉,嫵媚的風情像夏日的薰風叫人陶然若醉。
風情這東西,也好,也不好。風情是吸引異姓的蠱,也是揭穿自己的咒。有風情的女人,總是有年齡的,總是歷經過悲歡離合。女人的風情大半在眼底,一個人經歷了什麼,經歷了多少,在眼裡,總能看得到。
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終於滿意了自己,轉身要走,目光在譚央身上停留了幾秒。譚央明白,這是她對自己這身學生裝扮的無聲抗議。人啊,景啊,在這一派旖旎的風情裡,她又格格不入了。
當譚央用完洗手間出來後,卻遠遠的看見了這麼一副場景。畢慶堂翹著二郎腿大喇喇的坐著,剛才她在洗手間看見的女人就站在畢慶堂身旁,他們有說有笑,看情形二人極為熟捻,也不講究什麼交際禮儀,男人坐著,女人倒是站著了。譚央躑躅片刻,還是慢慢的走了過去。約摸兩個人說得也差不多了,女人正要走,畢慶堂卻直著脖子向她要去的那邊看。“你幹什麼?”女人嫌怨的白了他一眼。畢慶堂嘻嘻哈哈的笑,“看看你和誰吃飯。”女人自顧自的走了,撇下了一句,“哼,倒還輪到你來管我了?”畢慶堂聞言,笑得是前仰後合。
再回過頭,看見譚央回來了,畢慶堂也沒收住笑,將盤子遞給譚央,“你看你,去了這麼久,牛排都要涼了。”譚央坐下拿起刀叉,看著盤子裡已經切好的牛排,畢慶堂笑著搶白,“不要謝我!”“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