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我深吸了一口氣,“像你小時候那樣叫我一聲……求求你安平……原諒我。”
她沒有回頭,然而良久,道出一聲:“媽媽……”
我舒出一口氣。
這時,她的聲音沙啞而有力——“你欠我一輩子!”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京都為漫天淫雨籠罩,我所有的心情在雨水綿長的浸泡中只剩下蒼白。安平對我的傷害幾乎是致命的,而我不能反駁她,抱怨她,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她才十六歲。
我必須原諒她對我的不原諒。
瓢潑大雨依然肆虐於天地之間,我的身體隨著馬車行進的節奏搖晃著,彷彿獨自寄身於汪洋中的一葉孤舟。
我在嘉妙山莊度過了那年最後的幾個月。臘八節那天,柳珊琢上嘉妙山來,睿祺與她同行。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向睿祺打聽安平出嫁的情況,安排他們在下午用茶點的時候來見我,如此可以用臘八粥來調節氣氛。
我一點胃口也沒有。柳珊琢說粥的材料是宮中送來的,我聽了放下湯匙,向坐在右手的睿祺問道:“好吃嗎?”
“好吃,去年在京都吃的也沒有這麼好。”
“這裡用的是山中的那條泉水,有點特別的清甜。”
睿祺笑笑,放下碗。
我看著他,“你好象黑了,怎麼冬天還曬成這樣?”
“是嗎?”他摸摸自己的臉,“怕不是曬的,風吹的吧。過了夏門關,風就大得嚇人!我親眼所見,房子樣的一個沙丘轉眼間就整個挪了個地方……”
柳珊琢對睿祺使的眼色全被我看在眼裡。我垂著雙眼,抬了抬眉頭,“送行的隊伍過了夏門關?”
“是……齊王和鴻臚寺的鄭大人護送公主到紀岬首府特湃。我們原本只送到夏門關,不過到了那裡又多送了一程。”
屋裡寂靜一片。
“公,公主一直挺好的。”睿祺說,“在夏門關,還不顧勞頓親自慰問戍邊的將士,一番慷慨呈詞令在場的人無不動容。齊王當即便讚道,安平帝姬就是偉大驕傲的震旦。”
我抬頭看著他,他點點頭。
“我是第一次見識公主如此英姿颯颯,氣度非凡!將士們高唱軍中的歌謠,帶著鼓點的調子。曠野朔風中充盈著樸拙而陽剛的豪邁之氣,和公主的青春美麗相得益彰。姑姑,當時我就衝動地想要投身軍中,可是,我又捨不得離開您。”
睿祺的臉上已然不見初來京都時的稚氣。我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臉,“你去吧。不是每個人都能自己決定命運的走向,我不要成為你的負擔,哪怕只是心裡的。珊琢,你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談話嗎?你說理想中的震旦既要豪情萬丈又要嫵媚多姿,這種感覺睿祺應該體會到了一點吧。”
“其實,”柳珊琢若有所思,“我剛剛想起當年您進京途中與宏朗人的那次遭遇……”
*
第二天,柳珊琢向我言明她來此的目的。對這種情況,我感到無奈和可笑。
“現在我不想面對他,因為我不願自己一無所有。”我結束了柳珊琢的一番言辭,“我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麼堅強,也沒有那麼超脫。我需要給自己一點點感情上的想念和寄託,從哲臻到安平……我需要的僅僅是一點點時間……可能我永遠無法明白,為什麼他總是把我的所有一一變成我的失去,然後他又成為我可以擁有的唯一?”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能成為他的失去?難道他不是在冒險?他真的愛你?”
“不,”我望著濺落的夕陽,“他做任何事都不會冒險。他知道我不可能把自己逼到一無所有的絕境。十幾年前或許會,但現在我早就連偏激和任性的激情與勇氣都沒有了,他太瞭解我……”
“你想到這個?”
“想到又怎麼樣?”我回身看著柳珊琢,“離開永州之後,我就在一連串的得到和失去中耗散著曾經那些看來是天經地義的道德準則和人生理想。我還能有什麼要求?我還要怎麼做才能給自己一份生存的快樂?當年,我以為只要邁出一步就可以把握幸福,結果……假使註定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如此,那未免也太沉重了!”
柳珊琢閉了閉雙眼,橘色的晚霞映照在她的臉上,“我不知道是該羨慕你,還是為自己慶幸。”
“我羨慕你,早看清了朝陽宮無須愛情。安平說得對,她有一個太不普通的母親,但這份命運並不是我的選擇。我仍然有一點安慰,因為事到如今我居然還是相信愛情本無礙於世情,只是我不是其中的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