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最喜歡大紅色。”我毫不掩飾地直視他,拼命要記住他的樣子好講給雲娘聽。
“我覺得粉色讓你最好看,沉靜高潔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睡蓮。”
我低下頭,笑,感到不好意思,又捉不住這從未有過的讚美。
他矯健地一縱身,躍上了身邊忽然出現的一匹白馬。他向我點點頭,帶著朝日般的笑容,然後策馬而去。
我想追上他,卻跑不起來。“你是誰?”我喊道。他沒有停下來,卻也沒有在我的視野中消失,徒留一個模糊的跳動的背影。
“告訴我你是誰——”
雲娘把我拍醒,天已經亮了。
我在一個朝霞漫天的春日迎來了一個少女最後的輝煌日子。婚禮,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無論是否成熟到可以承載婚姻,她都必須在這一天把自己交付給另一種生活與情緒。我真的忘記了太子的模樣。整個婚禮中我都不時在努力地回憶起一丁點的哪怕是他眉毛的形狀,覺得那至少也能讓我躲避再一次面對陌生時可能出現的慌張。可思緒卻總會不自覺地飄離於體外,隨著廣場上放飛的鴿子悠遊至雲霄。而我只能在鳳冠的重壓下吃力地端正著脖頸,透過大紅的紗巾看著光潔的玉石地面上自己模糊的身影。
濃麗的熱鬧,隨之而來幽深的寂靜。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偏偏小姐趕上這個天,果然下雨了。”
夜幕中的東宮。雲娘陪伴著我,我穿著一天中的第三套禮服坐在榻邊,只有那塊紅色的頭巾整天罩在我的面前。
“外面沙沙的是下雨嗎?”
“可不是?春雨貴如油,是個好兆頭。”雲孃的口氣裡有點安慰我的意思,因為我已經坐了不少時候了。
“還有賓客嗎?”
“都散了吧,外面沒什麼人聲。”
我眼前的紅頭巾慢慢地滑落,柔軟地落在我的手上。
“哎喲,頭巾怎麼又掉下來了。算了,先不遮著了,太子來了再遮也不遲。把首飾也拿下一些吧,看著都覺得怪重的。”雲娘過來幫我取下頭上的累贅,可我並不覺得輕鬆多少。“小姐就是不打扮也是漂亮的……”
“雲娘,你嫁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我抬起頭看著燭影中的她。
“啊,那老早以前的事……記得的就是一路哭哭啼啼的從孃家到夫家。我騎著毛驢,一身紅襖褲,也頂著個紅頭巾。我哥哥牽著毛驢走……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見到我那個男人,我們撲哧一聲都笑了。”
“為什麼笑?”
“我們以前啊都認得,同一個村的,可成親那天偏偏要裝得像第一次見面,一見鍾情似的高興。所以我們都憋了半天了,笑對方在客人面前裝佯。”雲娘掩著嘴笑,臉上泛起的紅暈。
我的笑逐漸顯得尷尬,“可他是個什麼樣子……”
雨聲越發清晰,而我的洞房依然只有我和雲娘兩個人。雲娘已經講完了所有關於成親的笑話。外邊的侍從默默地站著。
我倏地站起來。
“小姐不要著急……”雲娘立即過來拉著我的一隻手。
“現在是幾時了?”我稍嫌顫抖的聲音讓我自己都意外,並且令我的情緒不再容得收斂。
“近……丑時了吧。”雲孃的眼中露出的同情讓我更加感到難堪。
我轉過身朝坐榻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身向雲娘,“我今天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嗎?是不是哪一次禮貌沒有周全,還是禮服穿錯了一套?宋夫人一直在你旁邊的,她沒有說我哪裡出錯了嗎?”
“沒有,”她走近了我,“她說你做得很好。”雲娘像我兒時一樣把我摟在懷裡,撫摩著我腦後的頭髮。
“那麼……”我慢慢抬起手拔下了鬢邊的一支珠釵。
……
“這雨會下一夜嗎?”
……
被愚弄和拋棄的感覺是我的新婚之夜在我心底埋下的永久情結。我在京都的生活從此為當夜成就的憂患心情攪擾,永不適意。
“可能……我知道你一定很傷心。”他只是這麼說,他能這麼說我就要感到安慰了。他的確一直在彌補自己的錯誤可是始終沒有成功。而我不願再談原諒,有些時候遺忘和忽略是必須的,只是我瞭解得還是太晚了。
哲臻帶著酒氣跌跌撞撞進入寢室。我除了驚訝做不出其它表情。雲孃的離開讓我自覺如同丟在野外的孤兒。我緊緊盯著他一步步走近我,像對著一個仇人。我努力使自己不躲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