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她難忘的是RDF一次大型軍演的閉幕式。傍晚,幕布拉開時,露天舞臺上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後背朝向觀眾的長椅,和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所有人都以為要上演話劇了,這時俄羅斯三角琴的絃音響起,幻燈背景上打出了SDF…1和格羅佛湖的湖水。格羅佛將軍走到長椅旁,把手放在它的靠背上,對大家說:“將來有一天,我會退出軍隊。那時我就坐在這張長椅上,看看SDF和湖水,一個個地回想在此遇到的人們。”他摸出菸斗,補充道,“我的回憶一定會包括兩個部分,年輕時遇到相愛的人、和後來遇到的相愛著的年輕人……還有什麼會比青春更任性嗎?還有什麼會比笑容更令人期待呢?”
瑞克和麗莎相視一笑,神情輕鬆。毫無疑問,和格羅佛將軍一起工作,永遠比追逐更高的軍銜更有吸引力。他教給年輕人的東西總是出人意外,他能波瀾不驚地改變你對於生活的態度。SDF…1的年輕軍官總是自覺非常幸運,因為命運選擇了他們呆在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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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克走出基地,想著艦長格羅佛放假給麗莎,因為她的未婚夫來了。而早上,他已經見過他們了,在湖邊很親密……他無意識地往格羅佛湖而來,走近湖岸時,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通向遊船碼頭的狹長地帶在這樣的時節和鐘點裡很少有人會光顧,他打算一個人靜靜地在湖邊坐上一會兒。他低著頭悶聲不響地走路,許多柏樹葉和各色的落花,在暗影重重的小路上鋪了一地。走出了林蔭道,拐個彎就是那塊空地。
面前的路越走越短,他卻放慢了腳步,幾乎屏住了呼吸,站住了。薄暮中,一個人坐在木製長椅上。她的外形這兩天稍有變化——依然像往日那樣著裝整潔、腰背筆直,但是,某種讓她神采煥發的力量、某種為她贏得過強勁的青春之名的光彩卻暗暗消彌在深沉和寂寥裡了。她坐在椅子上,似有嗚咽之聲。
瑞克看到是她,頓覺人世兩忘。如今,愛她的人死裡逃生,她卻一個人在這裡含淚悲聲。青春和健康盡在戰爭和苦鬥中消磨了,無憂無慮遠離了他們,等到“將來”和“希望”也無可尋覓之時,能不感懷?既然如此,既然那些瞭解過她的沉默的人們已經永遠逝去了?既然誠懇勇敢的人也不能有片刻的幸福時光?他思來想去,竟然站在原地不動,心裡把麥克斯、米麗婭、福克、克勞迪婭等一班朋友推敲了一遍。——果真是沒有一個能夠得著平安、和片刻安寧的!等到大家都退出軍隊之日,她在哪裡?自己在何方?或者等到自己被飛彈打下,化作細粉輕塵之時,她又將在何處呢?如此一想,不覺胸膛裡一點熱氣和聲息都沒有了。
“但是,還有什麼會比青春更任性嗎?還有什麼會比笑容更令人期待呢?”他所希望看到的,也同樣不是淚水,不是犧牲、悲傷和死亡。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一個人生活和戰鬥下去;即使外界的歡樂都被隔絕,他也能活下去。——只要他能認定,最後的生活是平安快樂的,那麼不論怎樣他的心也都會愉快。
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個此刻雖然在哭,卻不是哀哀而泣的感傷之音。因為想到了一起走過的時日,她的心裡並沒有怨愁;而身後的人卻無聲無息,心中同時升起了難言的哀痛和溫情。
那天晚上,他照老樣子巡邏時,發現湖上有幾個快速移動的光點。VF使勁向下風一轉、俯衝下來的時候,溜冰的少年們竟然在寒風中向他歡呼了起來。
那天晚上,在雪中行走的五六個小時裡,他們在這長椅旁摔了一跤。對寒冬裡的夜行人來說,踩在鬆鬆的新雪上是很舒服的,而長椅周圍被人踏實的雪上反而容易滑倒。空中飄飛的雪花越來越小了,他們想停下來休息一會。那時候,不知誰滑了一下,兩個人冷不防便都倒在地上。
但是,雪實在是積得太厚了,所以摔下去一點兒也不痛。他們乾脆躺在雪地上,就想一直那樣躺下去,誰也不想爬起來了!
雪一會兒就止住了,寒風卻一直沒有停。眉毛和帽簷上都掛上了白霜,只有從鼻嘴撥出的氣體潤溼著臉頰。RDF配給高階軍官們的防寒服質量非常好,身子下面的雪像一層厚厚的大墊子,雪水一點兒也滲不進來。
當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雪花的時候,天幕上現出了雨雪之後常有的雲海。此時大氣層的擾動非常少,天空中雲朵跟隨著雲朵,它們手牽著手布成行行列列。
那時候,躺在堅實的潔白的雪絨上,他就反覆地想過,“最好的朋友”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你愛的人”總是離你遠遠的,而“最好的朋友”卻總是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