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一聽“獨漂流”三個字,使節們身體頓時僵直,嘴唇發顫,這是——這是順王的聲音,彈琴唱歌的是大明曾經的帝王啊!皇上就在窗外!頓時呼吸為之一滯。
琴聲悠然,歌聲依舊,順王且奏且唱道:“我非貪生而惡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歸桑梓,死當埋骨兮長已矣……”
聽到埋骨之句,不少大明使節當場潸然淚下,沈今竹率先從酒案後面走出來,對著窗外跪地一拜,順王以前喜歡捧戲子、甚至親自上臺唱戲,聲音是練過的,此時排上了大用場,音樂比任何話語更有穿透力、感染力和魅惑力,他的聲音渾厚而悲憤,繼續唱到: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這便是做父親的惦記京城太子的安危了,無論誰當皇帝,太子都是一國儲君,使團們幾乎都是擁護太子的,聽到此句,王狀元第一個走出來跟著沈今竹跪在後面,隨後陸陸續續有其他使節走出來對著窗外跪拜著,當大部分大明使節都跪下時,剩下的幾個也不得不隨大流跟著跪著。
《胡笳十八拍》這首琴歌很長,以沈今竹為首的大明使團們一直跪在那裡聽琴歌,幸好地上鋪著厚毛毯,膝蓋的疼痛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卡洛斯偷偷看著懷錶,都快半個小時了,琴歌還在繼續,他能懂一些淺薄的大明話,可是這琴歌的歌詞好像很深奧,他聽的雲裡霧裡。
“胡與漢兮異域殊風,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雖廣兮受之應不容!”唱完最後一句,琴聲戈然而止,沈今竹帶著使團再次叩拜,這才回到酒席上坐著。腰痠背痛膝蓋更痛,這是昨日她和順王商議的計策之一,今日午宴聯軍會放他來見使團,可是作為階下囚出現未免太尷尬掉價了,可是又不能不見,所以沈今竹想出這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計策來,讓順王用《胡笳十八拍》這首琴歌來試探、感染使團,這首曲子真的太應景了,順王自比蔡文姬,期待迴歸家鄉,都到了這個地步,她就不信使團依舊沒有人提出迎接順王回去。
宴會結束後,大明使團心情沉重的回到駐地,都無心歇午覺,沈今竹搬出一張古琴,在議事堂中焚香彈奏,正是剛才順王彈過的《胡笳十八拍》,王狀元聽的心潮澎湃,以歌和之,“天不仁兮降離亂,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酒液和歌聲的感染力點燃了骨子裡的血性,多年的儒學教育,已經將忠君融入了血液,順王餘威和餘恩尚存,不停的有使節加入了王狀元歌唱的行列,這首琴歌凡是讀過書的都會,類似後世《小蘋果》般普及。
一曲罷了,王狀元拱手對沈今竹行了一禮,大聲說道:“吾等請安遠侯做主,迎回順王,大明的真龍天子,豈能如蔡文姬般流落番國!大明臉面何存?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吾等這次若不能成功,他日青史必定留下千古罵名!”
王狀元此言一出,當場就有個怕事的使節心中嘀咕道:什麼吾等?誰要你代表我啊!正要出言相勸,提醒各位迴歸現實,沈今竹那裡會等他們開口,好容易盼到了王狀元這個出頭鳥發話了,趕緊接著他的話頭,刷的一聲抽出了安泰帝御賜的尚方寶劍,朝著古琴砍去!
剁!只見寒光一閃,七絃古琴應聲而斷,沈今竹猶如打了雞血似的跳到長條桌上,用寶劍指著古琴說道:“王狀元說的言之有理!順王曾經是真龍天子,是當今聖上的親哥哥,豈能如蔡文姬般流落番國?今日順王在窗外彈奏《胡笳十八拍》,就是希望我們迎他回去啊!紅毛番已經生了退意,我們若錯過這次機會,恐怕龍歸大海,蔡文姬尚能回家,順王還不如一弱質女子?你們難道希望看見順王在海外彈唱悲歌,在宴席愉悅那些紅毛番嗎?古往今來,還有比這更丟臉的嗎?諸位都是吃過慶豐朝俸祿的,你們就忍心看著順王被紅毛番當做戲子侮辱?”
王狀元第一個跳出來說道:“絕無可能!本官寧可粉身碎骨,也不願被後人唾罵懦弱無能,眼睜睜看著真龍流落海外!”文人風骨,有時候也不比武將們得鐵骨差。王狀元字字發自真心,豁出去一切保護順王,當你對人性絕望時,總有類似王狀元這種人讓你對人性善的一面重拾信心。
昨天倚老賣老的使節遲疑說道:“可是國書上並沒有提出要迎回順王啊,我們貿然行動,這是抗旨不尊,是殺頭抄家的大罪!”
沈今竹聞言,揮著尚方寶劍擱在此人的頸脖處,此劍已經開刃了,十分鋒利,老臣的鬚髮瞬間斷了好幾根,頓時僵直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眾大臣皆愕然:安遠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