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觀政何其多?一旦有空閒的官職,一堆進士搶著填進去,這就要看進士們的後臺和門路了,有些沒有門路的,可能一輩子都是從九品的觀政,永遠出不了頭。
侯宗保是今年春闈中的同進士,被分到了極品冷衙門做觀政,這可真是笑話了,因為金陵六部大部分都是擺設,禮部尤甚,連尚書和侍郎大人都沒啥事情做,他這個觀政就更閒的發慌了。侯老太爺很為孫子的前途的著急,所以腆著臉來沈家,藉著弔唁的名義把親戚關係重新走動起來,給侯宗保鋪路。
侯宗保年少氣盛,二十出頭中了進士,是家族乃至整個上海縣的驕傲,自覺得了不起,心高氣傲,分到禮部做觀政之後,幾乎天天都有宴請,備受推崇,並沒有感受到前途危機,覺得祖父這樣做太丟人了,說道:“沈家雖榮華富貴樣樣不缺,可是家學淵源太差了,粗鄙無禮,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看起來也知書達理的,可是卻潑辣彪悍的趕我們祖孫出門,還敢拿牙籤扎您,真是欺人太甚!這事傳揚出去,金陵城的悍女都要向她俯首稱臣了。”
侯老太爺板著臉說道:“不準胡說八道,那是你的親表妹,再彪悍你也得忍著讓著替她遮掩著,男子漢大丈夫,要寬宏大量,受點委屈皮肉之苦算得了什麼?你損了她的名聲,對你有何好處?”
老太爺又是一嘆,落下來淚來,“我瞧著沈家的這些千金們,也只有她性子最像妹妹了,拿包子趕我們走,還拿牙籤扎我的那個兇巴巴的小模樣,活脫脫就是你姑姑年輕的時候。”
次日沈家出殯,白幡蔽天,紙錢飛舞,靈牌上寫著“天【朝敕封沈門沈氏夫人之靈位”,沈家人自是舉家去送殯,官員世家們也有不少來送沈老太太最後一程的,比如親家魏國公府,除了徐四爺披麻戴孝以女婿的身份送殯以外,魏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以及“擲果盈車徐八郎”徐楓都穿著素服來送殯了;汪福海夫婦和麒麟兄弟;錦衣衛指揮使曹大人的嫡長孫曹核;金陵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朱希林夫婦;甚至連黃金單身漢錦衣衛指揮同知錢坤錢大人都來了,而且還是以晚輩禮為沈老太太披麻戴孝舉哀,許多圍觀的路人都不解,連在場好多官員家眷都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錢坤和沈三離居然在離開金陵前一天就定了親事!
知道真相後,好多人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紛紛為錢大人惋惜——好端端一個金龜婿,居然被沈三離收進囊中。這世界太沒有天理,一堆黃花大閨女不要,怎麼偏偏看上沈三離呢?訊息傳開,這轟轟烈烈、哭聲震天的喪事開始變了味,帶著莫名的酸味。
送殯的車馬浩浩蕩蕩出發,綿延兩里路,一路上還有交好的家族設了祭棚,沈二爺帶著兄弟子侄們一路在祭棚下接祭,感謝親友。走走停停的,到了中午時才出了聚寶門,沈家的祖墳就在聚寶山上,沈老太爺的墳墓已經開啟了,沈二爺和兄弟子侄們親自將沈老太太的棺木抬進了墓道,和父親的棺槨並排停放在一起,夫妻合葬,身同床、死同穴。
眾人皆在墳前哭泣,這時侯老太爺和孫子侯宗保穿著素服突然出現在墳地裡,侯老太爺顫顫巍巍的杵著拐邊走邊哭道:“我的妹子喲!哥哥來看你了!哥哥得知噩耗,悲痛欲絕,恨不得和你一去了啊!”
沈侯兩家的恩怨,在場送殯的親朋好友心裡都門兒清,當年沈老太太大發雌威將侯老太爺打的滿頭包趕出墳場的事也曾經轟動金陵,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管,虛歲八十的侯老太爺鬚髮皆白,又穿著一身白麻素服,頗有些仙風道骨,即將“乘風歸去”的意思,所以他一路上長驅直入,無人阻攔,直接往墓碑處而來了,侯老太爺正欲撲通跪下,給妹子燒紙錢時,身後猛地閃出一個人,架著他的胳膊不讓跪。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侯老太爺,你我非親非故,我們沈家不敢接受您的拜祭。當年我祖母就在沈家的祖墳前發毒誓,和您生不相見,死不相認,所以今日請您離開吧,莫要讓我祖母在九泉之下都不安寧。”
侯老太爺後頭一瞧,正是昨晚送滾蛋包的沈今竹,他以為當眾在墳前磕頭燒紙錢,以表誠意,沈家人就預設了,可是真沒想到沈今竹居然當眾撕破臉,還是拒絕他的祭拜。老太爺看著今竹堅毅冰冷的眼神,恍惚中又回到五十年前生母去世的時候,妹妹也是如此看著自己,那裡還有半點親情在?
就在這時,孫子侯宗保也跑過來了,侯老太爺指著孫子說道:“當年都是祖輩的恩怨,妹妹發誓和我生不想見,死不相認,但並沒有說不準下一輩認親。宗保,還不快給你姑祖母和姑祖父墳頭磕頭行禮。”
宗保聽命,正欲跪下去,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