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牽著她的手走到沈佩蘭跟前問道:“二姑姑,您瞧瞧這樣如何?能去見祖母麼?”
沈佩蘭託著沈今竹的下巴,鳳仙花染的指甲在女童稚嫩的面板上磨蹭著,嘖嘖嘆道:“怎麼曬成個小崑崙奴了,王府的灶下婢都比你白些,配上這紅衫黃裙,就更顯黑了。”
沈桂竹忙道:“侄女這裡沒有脂粉,命人去我母親那裡取些來給四妹妹?”
“不用了,臉塗的白了露出一截黑頸脖瞧著來忒奇怪了,反正在你祖母看來,這世上就沒有比你四妹妹更標緻的女孩子。”沈佩蘭心裡隱隱有些含酸,母親以前也是這麼寵著自己,又覺得自己很無聊,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和親侄女吃這些飛醋做甚麼?真是日子過的太閒了,無事生非起來。
沈今竹畢竟是個女孩,無論怎麼調皮,小姑娘愛美的心還是有的,看著鏡子裡自己和嫩白的沈桂竹巨大反差的膚色,臉上有些訕訕的覺得難堪,沈桂竹瞧出四妹妹不自在,忙將話題岔開道:“外頭天漸熱了,姑媽走過來怪累的,且先喝茶歇歇,我和四妹妹去瞧祖母去。”
人到中年,沈佩蘭有些發福怯熱,又想多動一動以恢復以前的輕盈,所以拒絕乘涼轎,步行而來,這會子裡衣溼透,臉上的脂粉有些暈開,她向來重儀容,自然不願讓人看見自己狼狽樣,更衣重施脂粉,又恐母親久等心焦,便同意今竹和桂竹先去看沈老太太,自己收拾好之後再去。
姐妹兩個告退,沈佩蘭的陪房福嬤嬤伺候著她更衣打扮,這福嬤嬤原是江西人氏,作為家中長女,十有八【九名字叫做招娣,這個招娣比其他招娣們幸運的是——自從她出生,家裡的繡花針並沒少一根。家鄉受災,招娣是第一個被賣的孩子,她輾轉被賣到沈家,當時管家見她生的老實幹淨、鼻樑挺直圓厚,是個有福氣的模樣,便取名叫做阿福,伺候當時還待字閨中的沈佩蘭,後成親生育子女,阿福一房人家作為陪嫁到了魏國公府,因是沈佩蘭跟前最貼心的忠僕,府里人都叫她福嬤嬤。
沈佩蘭一併連腳上的松江暑襪都換了,方趕走汗溼的黏膩感,福嬤嬤拿起梳子問道:“夫人,天太熱了,墮馬髻堆在後脖子上怪悶的,梳個高高的圓髻可好?這樣涼快。”
沈佩蘭微微頷首,此時穿著的是一套蔥白紗裙,很是素淡,便從鑲玳瑁首飾匣子裡挑出一支流光溢彩的琉璃簪子,對鏡在鬢邊試著顏色,福嬤嬤瞧著她心情尚可,邊梳邊試探著說道:“方才姑爺親自送來了藥材和補品來給老太太問安,夫人也知道,老太太是個好強的,不想讓人見臥床不起的憔悴樣子,推脫睡了,沒有見姑爺,此時三爺在園子陪姑爺說話——夫人要不要去見見姑爺?”
想起前幾日的不快,沈佩蘭冷笑道:“果是來看老太太的?怕是我那好兒媳婦還沒放出來,讓我回去給她求情吧?我要在孃家伺疾,可沒功夫搭理這些破事。”
福嬤嬤打小就伺候沈佩蘭,深知其稟性,知道此時沈佩蘭耍起了小性子,糾結於此,反而會使得她性子更加擰巴,便說道:“老太太身子硬朗,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姑爺是帶著太醫院的吳太醫一起過來的,吳太醫醫術高明,連咱們太夫人都是請他瞧病、常年吃著他開的太平方子呢。”
大明雖然早已定都北京,但南京已然保留著一整套支撐政權和皇室的班底,太醫院也是如此,南京的太醫原則上服務於皇族、勳貴和高官,有時也因人情等原因給職責之外的人看病。
“哦?吳太醫來了?你手上快點,我要去聽聽他怎麼說母親的病情。”沈佩蘭道。
福嬤嬤笑道:“不急的,吳太醫在隔間喝著茶等老太太‘醒’呢”
說話間,堆在頭頂的圓髻已綰好,琉璃簪斜插其中,又重施了脂粉,沈佩蘭拿著西洋把鏡細瞧,搽去櫻桃紅口脂,選了桃粉色的塗上才滿意放下把鏡,想了想,吩咐道:“嬤嬤,我留在這裡陪母親,你先回瞻園帶人把淑妃娘娘少時住的院子收拾出來,院中一應擺設鋪陳,都從我自己的私庫裡挑好的,缺的也從私賬上支銀子另買,不用公中的。待母親病癒,天氣稍涼快了,我便帶著四丫頭回家親自教導。”
“是。”福嬤嬤有些遲疑道:“此事會不會太急了?老太太還沒點頭呢,估摸不太捨得四小姐。太夫人、國公夫人也沒知會一聲,到時——”
沈佩蘭目光一定,“前日山莊驚魂,向來身體康健的母親都得了小中風,若再讓母親為四丫頭操心病倒,就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了。你只管做好準備等四丫頭搬過去,其他事情我會一一說通辦好”
且說沈佩蘭和福嬤嬤議定了沈今竹的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