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就結束。他不知道初夏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車子是甲殼蟲。她18歲生日時喝高了酒,抱著他的脖子大喊大叫,將來一定要找一個帥哥做她的專屬司機,然後開著送給她的甲殼蟲遊山玩水。那個時候他們常常做白日夢,未來是怎樣,清風逐明月,雨後的城市,恬淡如水,月在雲中。
“好了,就在這裡放下我便可以。”她出聲打斷了他綿延逶迤的思緒,微笑著把手放到車門把手上,好像下一秒鐘就會在人潮洶湧中消失不見。
秦林久久的沒動,他手握在方向盤上,努力壓抑著眼底的情緒:“你起碼要告訴我,你到底要去哪裡,我起碼要把你送到安全清楚地目的地,我才能安心離開吧。”
初夏鎮定自若:“就是這兒啊,我不過突發奇想要逛逛街而已。壹時代正打折呢,買了衣服好過年。”
他不能非法禁錮別人的人身自由,只能眼睜睜地看她一步步遠離自己的視線。秦林沒有就此離開,他開著車,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看她伸手攔了計程車,上車,絕塵而去,他緊緊跟上。這座城市的路況他也談不上多熟悉,在英國開慣了左行道,回國陡然轉為了靠右行,他跟蹤的很狼狽。好容易,車子停下,那幢灰濛濛的建築在冬天虛弱的太陽下泛著清冷的光,像是一雙冷漠傲然的眼睛,睥睨地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神色匆匆的旅客。秦林認得這裡,這是他往返過無數次的汽車站,沒想到,這麼些年,它的位置還是沒有變換,只是更老了,更破舊了。
他到售票廳去找初夏,人頭攢動,正是高校學生返家的客運高峰期。他茫然地一個個看過去,一張張洋溢著青春的如花面孔都帶著既焦灼又興奮的神情。好幾年前,他跟初夏也曾站在這樣的隊伍裡,一面商討回家以後都幹些什麼,一面抱怨為什麼前面的隊伍縮短的那麼慢。車站每年都會提前到學校預售票,只是訂票要排一次漫長的隊伍,拿票時又要再排一次隊,他們寧願自己直接去車站買,還可以隨時更改回家的具體日期。而他終於在隊伍之中發現了初夏的身影。
她穿了件桃紅的修身長款大衣,外翻的大領子襯得臉孔尤其的小以及蒼白,因為是在陌生人群中,所以她的臉上少了無懈可擊的淡定偽裝,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爍著焦灼的氣息。汽車站的中央空調是老式的,已經到了運轉負荷的終末階段,大廳裡雖然人潮洶湧,可是從門口鑽進來的風還是無處不在。也許是因為太冷,所以她的身體在瑟瑟地發抖。
秦林大跨步的走過去,伸手將她從隊伍中拽出來,她嚇得大叫:“你幹什麼?”她喊得太大聲,已經有執勤的民警往他們的方向看,只等著他再有任何舉動,便衝上前來將他這個意圖不軌的犯罪分子擒拿在地。
“你要回家是不是,我送你去。”他拖著她往門外走,她死命地掙扎,民警已經朝他們的方向過來,面色嚴肅。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冷笑:“你這麼神色匆匆,肯定是急事。那你想過沒有,這車票不知道能不能買到,而且就是有票,也保不齊到底什麼時候開,等你到了家,那可得幾點了。你就是不想見我,討厭跟我呆在一起,你也不能拿急事開玩笑。”
初夏疲憊地將臉藏在雙手後面嘆了口氣:“秦林,我不是討厭你,只是,這件事情能否請你當作不知道,我自己可以解決的好。我……”
秦林拉著初夏往車站外面走:“你給我別動來動去的,沒見著警察叔叔已經視我為破壞社會主義國家安定和諧的壞分子了。你配合著點,我好歹也一堂堂大學老師,不想跟咱們國家的管制區域有任何親密接觸。”
“我就是送你回家而已,回家以後你愛咋咋的愛咋咋,我保證跟我沒有半分關係行不行?”他把車開到加油站加滿了油,開了導航儀,轉了方向盤往老家的方向開。他很想放輕鬆語氣,努力尋找一個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然而看初夏蒼白無力的模樣,他又不忍心再打擾她。
“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會兒,等到了我再叫你。”
“不必,秦林,謝謝你。還有就是,對不起,我的態度不好。”
他微微地搖頭:“沒關係,誰能夠不經歷一點兒事情呢。”
車子在路上顛簸,高速公路兩旁是荒蕪的田野和散落的村居。時已立冬,鄉村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色彩,蕭索而荒涼,枯草的殘莖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路旁有姿態古怪的樹木,不甚高大,無邊落木蕭蕭下。田野上有不知名的野菜揚著翠生生的葉子,是灰色的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她在車後面睡著了,夢到了記憶中最清晰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