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英朗恣意,行走間似有光華淺淺湧動。
梳洗過後,賀徵帶著她去吃了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簡單早飯後,便領著她從側門出去,沿著林蔭小道行出。
小道盡頭是一顆碩大明珠似的湖,湖面映著幽微天光,粼粼起蕩著清波。
兩人並肩立在湖畔,帶著微涼水氣的清風時不時拂過,揚起二人的衣襬,使它們一次次繾綣相觸,似綿密親吻。
“這湖有名字的,”賀徵指了指湖心,“它就是‘灃南’。”
有兩隻白鷺振翅掠過湖面,劃出兩道潔白長影,悠然舒展直衝雲霄而去。
沐青霜心中如有一根弦被輕輕釦動,嗡嗡然,酥酥麻,淌出悅然輕音。
就如循化是她的來處一般,灃南,是賀徵的來處。
若無前朝末年的動盪歲月,年幼的賀徵便會在這裡消夏越冬,在家人的簇擁下腳踏著血脈來處的土地,一年年,長成馬踏飛花、意氣風揚的矜貴小公子。
原本的賀氏祖宅早已毀於一旦,此刻藏在小徑深處枝葉間的那十幾座宅子都是今年才新建的,雕樑畫棟門楣朱漆都還新嶄嶄,數量也遠不及前朝賀家極盛時那樣多。
但房宅的式樣,卻全是樸雅端方中透著悠遠傳承的底氣。
命運的安排往往就是這樣奇妙。
當年這裡被遷怒賀楚新政的暴民們毀於一旦,迫使年幼的賀徵走上輾轉逃亡的路途,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走向;多年後,他以另一番頂天立地的模樣回到這裡,帶著倖存的族人重建了故園,與他心愛的小姑娘並肩立在黎明前的灃南湖畔。
他失去了原本可以矜貴安然的一生,卻又以意氣崢嶸的模樣,在亂世烽煙中殺出了回頭路。
世事無常,許多事一旦發生便再無法改變。一味沉湎與過往而鬱鬱寡歡之人,最終通常就一蹶不振、碌碌此生;而將過往放下,迎著前路艱難向前的人,才有機會將失去的一切拿回來。
沐青霜唇畔徐徐揚了笑。
人就是這樣奇怪。
當自己鑽進牛角尖時,便會覺事情彷彿嚴重到要天塌地陷似的。
可若在某個瞬間豁然頓悟,要放下胸中鬱結,不過只在短短鬚臾。
她年少時的疏忽已然造成了後果,事已到了如今,即便哭到斷氣、鬱郁自責直至終老,都不能改變什麼。
每個人一生中總難免會有些錯處,大家都是在不斷修正自己過錯中慢慢長大,成為更好的自己。
惟有面對自己當年的錯漏疏失,往前走下去,抬頭挺胸走下去,才是真正的坦然與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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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大好的沐青霜平靜問道:“對皇后,是個什麼樣的處置?”
昨日她只聽她爹說完了所有事,還沒來得及待他說到對皇后的最終處置,她就因為突如其來的頓悟而哭著跑出了家門。
“尚無定論,”賀徵握住她的手,扭頭看了她一眼,“大家都有所猶豫。”
沐青霜並沒有他預料中的激動憤怒,只是輕輕頷首,望著湖面無奈一笑:“究竟是該‘力保儲君’還是該‘懲處皇后’,這確實不好決斷。”
眼下成年開府的三位殿下里,成王趙昂與嘉陽郡主趙縈同趙絮相比,無論能力、功勳、名望都稍遜一籌,若無大的變數,怎麼看都理當該是趙絮為儲。
可若是大張旗鼓對皇后做出懲處,那作為她的親生女兒,趙絮勢必會受到輿論上的牽連甚至攻擊,那些本就不太贊同由趙絮為儲的反對者將會咬死這個把柄。
成王趙昂人不壞,能力也不算差,若再有得力朝臣輔佐,想來也不至於將國家治理得太糟糕。
可問題就在於他性子偏於恬淡守成,而眼下這個在幾十年戰火中涅槃重生的新朝,還遠沒有到守成求穩的時候。
這千瘡百孔的廣袤疆域,此時更需要趙絮那種進取的銳意與革新的勇氣。
賀徵輕嘆一聲:“最重要的是,帝后一體。皇帝陛下自己也承認,皇后一步步錯到如今,他是難辭其咎的。”
若要懲處皇后,那皇帝陛下也得承擔些許連帶之責。
至少得是交出權柄,退居行宮做太上皇去。
且不說武德帝自己是不是真心甘願在鼎盛之年放權,即便他願意,也絕不能是在這個節骨眼下。
“眼下各方勢力看起來是歸服一統、聽命朝廷,一來是因立國之初民心大致向穩,二來是陛下壓得住。”
武德帝能在亡國後迅速整合各方勢力,有天時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