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長信郡王趙誠銳也被一併召進內城。
宗正寺卿是趙宜安的官職,她還有個身份是武德帝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大周立朝後被武德帝封了長慶公主。
趙宜安所任的宗正寺卿只管皇族宗親的相關事務,基本不涉朝政權柄,而長信郡王趙誠銳更是個閒散郡王,非但不擔官職,連府兵規模都不足千人。
這兩位幾乎處於朝局邊緣的皇室宗親也在今日面聖議事之列,而協理國政的汾陽公主趙絮及同在京中的成王趙昂卻並未奉詔,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
當皇后進入勤政殿,瞧清楚裡頭站了些什麼人後,只稍稍輕訝了片刻,接著便緩緩露出略顯古怪的恍惚笑容。
眾人齊齊向她執禮,卻全都沉默垂眸。
場面如此異樣,皇后卻似乎毫無察覺,只是將目光投向主座上的武德帝。
按照“帝后共治”的規制,即便她從未真正掌權,明面上與武德帝的地位仍是對等,不必像嬪妃那般向他行禮。
她姿儀端莊地行過眾人面前,緩緩踏上小玉階。
勤政殿的小玉階只五級,鋪了藍色織錦絨毯,紋樣是大周全境輪廓。
她拾級而上的腳步極緩極輕,厚厚絨毯消弭了她本就不重的足音,滿殿的靜默將她這身移影動襯得愈發詭異。
從頭到尾,她如入無人之境,目光始終專注地望著座上那人。
她狹長的鳳眸裡噙著笑,腳下踏過的是大周疆域輪廓,眼底倒映的是大周開國帝王。
行至第五階,她笑意如常地凝了武德帝一眼,兀自繞過御案,在與他並排卻隔了半臂之遙的位置上落座。
“眾位卿家免禮。”她俯瞰玉階之下,彷彿這時才瞧見殿中眾人還在對她保持著執禮的姿態。
她已猜到今日議事要說的是什麼,但無論最終是怎樣的結果,至少在此刻,她依然是與武德帝並尊的皇后陛下。
依然是趙誠銘年少結縭的髮妻。
****
武德帝平靜地看向沐武岱:“從渡江之戰那夜說起吧。”
前朝亡國後,朔南王府花了近三十年時間,一邊與偽盛朝隔江對峙、一邊整合江右各州勢力,在從未間斷的戰火中極力重振江右民生,終於在去年冬日發起了反渡瀅江的最後總攻。
強渡瀅江是復國之戰最重要的一役。
可在那一役中,為復國大業做出不小貢獻的利州都督沐武岱,卻因“臨戰私自調軍改道”而背上了“怯戰遁逃”的汙點。
而此事的源頭,便是有人假作沐家暗部府兵的裝束,向他傳遞了循化城破、他的女兒在金鳳山戰死並被懸屍循化城門的假訊息。
“……所以我擅自下令放棄防區、拔營奔往利州道,”沐武岱昂首而立,字字坦然,“彼時我防區左右分別有沐青演與敬慧儀率兵佈防,我在下令拔營之後曾派人分頭去通知他二人補陣。”
從去年冬日事發至今,無論任何時候面對審問,他都沒有否認過他在這件事中的私心與過錯。
身為年少戎馬的老將,他很明白什麼叫軍令如山,也很清楚私自放棄防區對整個反攻計劃可能造成多大的隱患。所以在事發後,他承擔了犯錯的後果。
但在這件事裡,他雖有不可迴避的過錯,卻也有被算計的冤屈。
被特准坐在椅上的老將鍾離瑛站起身來,公允道:“照當時的情況,其實沐武岱做出那樣的決策並不全錯。一則事關他的女兒,二則,若果真循化城破、利州不保,那咱們復國的大軍就會立刻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
如果那個訊息不是有心人下套,而是真有其事,那甚至就可以說,沐武岱的當機立斷是非常正確的,非但無過,還該論功。
問題的癥結就在於,那訊息是假的。
“當夜向沐武岱傳假訊之人,乃是朔南王府死士,”武德帝平靜道,“那人的屍體,是朕命人收走的。”
誰也沒有料到,這句話會從武德帝口中說出來。
此刻在場的大都是武德帝的親信心腹之臣,哪有誰是蠢的?有些事他們早已看出端倪,只是大家都沒拿到實證,便不敢貿然妄斷。
可他卻在時隔大半年後,自己當眾說出來了。
滿殿鴉雀無聲,眾人眼中有詫異有驚疑,唯獨武德帝身側的皇后恍惚噙笑的神情波瀾不驚,彷彿置身事外。
根據紀君正的追查,那人雖是朔南王府名下死士,卻是皇后當年成婚時從母家帶到欽州朔南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