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沐青演疑惑,姑嫂二人憋笑對視一眼,雙雙彎了唇。
想想也是夠了,當日在布莊時,白家那兩位的囂張氣焰也真夠能唬人的,原以為“東城白家”怕是勢大得與“灃南賀氏”都能並駕齊驅,結果白家主事者的官銜品級比沐青演還低半頭,真是叫人不知說什麼才好。
“比你還低半頭啊……”向筠低笑著脫口嘀咕。
雖不明白妻子與妹妹為什麼會對“東城白家”露出那樣微妙的神情,沐青演還是耐心解釋。
“雖說吏部考功司司業的官銜品級雖比我低半頭,卻掌管著官員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宜。而且白家前朝時也算京畿道名門之一,是個書香世家,這位年過五旬的老人家看誰都眼神兒都是從上往下的。”
“難怪了。”
沐青霜與向筠不約而同地笑“呿”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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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卅日,武德帝趙誠銘遵守事前對沐家的口頭承諾,命人帶了沐青演與沐青霜兄妹倆前往大理寺獄中探視沐武岱。
兄妹倆在獄中見到父親時,雙雙舒了一口長氣。
雖不知之前在欽州朔南王府的獄中是何情形,至少在大理寺的獄中,沐武岱是被單獨關押的,看起來非但沒有被用過刑的痕跡,他的臉甚至還有些圓了!
“沐都督,伙食不錯啊?”沐青霜背靠著牆面,雙臂環胸,啼笑皆非。
沐青演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
沐武岱笑望著一雙兒女,豪氣不減地揮揮手:“倆兔崽子,以為你們老子我在牢裡,會跟染瘟的雞仔似的?笑話。我十六歲從戎,槍林箭雨裡氣勢都沒倒過樁,坐個牢還能把我坐蔫兒了?”
“行行行,沐都督威武沐都督氣勢!”沐青霜緩緩將後腦勺抵在牆上,抬袖遮面,悶聲輕笑,眼角卻沁出點點劫後餘生般的淚花。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啊。
待這父女倆一如往昔地鬥完嘴後,沐青演正色看向自家父親:“爹,渡江當夜到底怎麼回事?您為什麼堅持要等三司會審?”
沐青霜偷偷揩去眼角淚跡後,也將專注的目光投向父親,等待他揭曉這困擾沐家近半年的謎底。
沐武岱盤腿坐在鋪了薄薄破絮的木床上,有些狼狽地抹了一把老臉,苦笑:“陰溝裡翻了船,又死無對證,只能吞下這悶虧。”
原來,渡江之戰當夜,沐武岱所率大軍的營地突然來了一名身著沐家暗部府兵衣著的年輕人。
沐武岱任利州都督後,家中的暗部府兵先是交給其子沐青演統轄,待沐青霜結束赫山講武堂的學業後,暗部府兵就交到她手中。
先後近十年,暗部府兵的成員有所更換,又總藏在金鳳山中,長居州府利城都督府的沐武岱對許多新進的後生自是不熟悉的。
“……他受了很重的傷,我見到他時他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說話也斷斷續續,”沐武岱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回想起了自己當夜那跌宕起伏的種種,“他說,紅髮鬼大軍越山,暗部府兵被全殲,紅髮鬼已踏破循化城,令子都部也全員殉國。”
若只是這般,老辣的沐武岱不會亂了陣腳。
“他給了我這個。”沐武岱從懷中拿出一小截銀紅布料,還有一張皺皺巴巴的殘破紙片。
那布料是銀紅色雲霧綃,金泥滾邊,飾以流雲紋。布料上有重重疊疊的暗紅血汙,時間久了,瞧著已呈深黑之色。
而那殘破紙片,是一段金鳳台古道的地圖。
在沐青霜向趙誠銘呈上金鳳台古道地形圖之前,這條隱秘的古道整個利州只有沐家人才清楚。
有這兩樣物品的作證,沐武岱自然心神大亂。
而那人在垂危之際帶給他的所有訊息裡,徹底擊潰他心中防線的,是“大小姐陣亡,被紅髮鬼懸屍循化城門”。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訊息更能絞碎一位父親的理智?
“所以我下令拔營趕往利州,”沐武岱仰起頭,眼中有淚,唇角卻有自嘲苦笑,“走出不過二十里,老子才突然醒過神來……”
沐青霜與沐青演噙淚對視,兩兄妹也是一臉生無可戀的無奈苦笑。
謎底揭曉,真相大白。
他們的父親身為領軍之將,在復國之戰最關鍵的一役中,罔顧戰略大局,擅自放棄了自己的防區與陣線,調動大軍轉向不該去的方向。
這是事實,鐵板釘釘是有罪的。
可對沐青霜來說,她的父親,是真真正正,將她疼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