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稚齡時的沐大小姐,骨子裡是有點小混蛋的。
初時她並不清楚小賀徵眼底那些痛楚不安源於何事,也不是真心想要聽他傾訴什麼,每日對他跟前跟後,不過是沒心沒肺的在旁等著看他笑話。
她一直等著,想知道他幾時才會崩潰大哭著向人求助。
可他沒有,從來沒有。
他總能很快用冷漠疏離的面貌裹好自己的脆弱與驚惶,不讓旁人輕易看穿他稚氣的冷漠臉之下,藏著一顆弱小無助的心。
他總是在人前將單薄的小身板挺得筆直,像一棵在狂風裡倔強屹立的小白楊。
想起從前,說不上來為什麼,沐青霜心中忽然騰起一股惱火,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她將臉撇開,深深吐納好幾回,才勉強平復了突然暴躁的心緒。
“真高興你終於學會了說實話,跟我走,”沐青霜輕瞪他一眼,想了想,還是再問一句,“要不要叫人來扶你?”
賀徵茫然地搖了搖頭:“我自己走沒問題的。要去哪裡?”
“去廚房,我給你熬醒酒湯喝。”沐青霜沒好氣地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給自己。
她邁出一步後,發現賀徵還站在原地沒動,不禁疑惑蹙眉:“你到底能不能行……你在幹嘛?”
她驚訝又狐疑地看著賀徵閉目站在那裡,神情嚴肅地抬起手,在自己頭頂上摸索著什麼。
這讓她不得不再度懷疑,這傢伙根本就已經醉糊塗了。
當她退回來,關切地仰臉打量他時,賀徵慢慢睜開眼,突然笑開,像一朵軟綿綿的雲。
“我在找,我頭頂上開出的那朵花。”
沐青霜扶額:“娘咧,都醉傻了!”
第34章
眼見賀徵那架勢,分明醉得有些迷糊了,沐青霜估摸著醒酒湯對他怕是沒多大用,索性便讓人去家醫那裡取醒酒的丸藥,又喚了兩個小廝過來扶他回自己院子休息。
哪知賀徵拒不配合,堅持要自己走。
“那你倒是走啊,”沐青霜覷著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模樣,有些好笑地輕嘲,“走兩步我看看。”
她細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猜到賀徵先前獨自過來時多半就已在強撐,後來在這兒站了半晌後就徹底酒意上頭了,此刻八成是根本挪不動腿了。
果然,賀徵聞言瞟了她一眼,抿緊的唇角有淡淡懊惱,還是沒動。
他看起來除了臉紅些、眼神稍稍散漫些之外並無旁的異樣,若是換了別人在這兒瞧著,只怕當真要信了他是清醒的。
“既回家了,就不必這麼硬撐著,”沐青霜無奈輕嘆,說不上來心中是個什麼滋味,“我扶你,總行了吧?”
她大大方方伸出自己的手,“放心,不會讓別人瞧見賀將軍歪歪倒倒的模樣。”
人在醉酒時腦子總是轉得慢些,賀徵似是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垂在身側的大掌遲疑著抬起些許,又很快放回原位,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沐青霜放棄跟個醉鬼講道理的可笑念頭,眉梢兇巴巴一挑,嬌嗓帶了淡淡威壓:“賀徵!”
“我在。”賀徵猛地站得更直,像個猝不及防被將官點到名的小兵,雖嗓音沙啞黏纏,卻應得飛快。
沐青霜忍笑,盡力板著臉:“手伸過來!”
隨著她兇巴巴的指令,賀徵終於慢慢抬起手。
沐青霜一手挽過他的臂間,一手輕釦住他腕間束袖,扭頭對兩個小廝吩咐道:“你倆在後頭跟著些,若瞧著我撐不住他,就幫忙搭把手,別叫他把我也給壓倒了。”
說完,便扶著賀徵慢慢往他的院子去。
走出約莫兩三步後,賀徵看著前路,忽然道:“不會,我輕輕的。”
愈發深濃的醉意使他這字字句句都像只在舌尖懶懶打了個滾兒,含含混混聽起來並不清晰。
可他的語氣格外輕柔,噙著隱隱赧然的偷笑,像是透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一開始,沐青霜並沒有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只當是他無意義的醉話。
走出好一段後,她才恍然大悟。
他似乎不願將太多重量靠到她身上,步子邁得很慢,似乎要每一步都確認立穩了,才會接著邁出下一步,約莫是怕自己沒站穩會增加她的負擔。
她輕輕吸了吸莫名發酸的鼻子,一路無話。
將賀徵扶回他自己的寢房後,小廝將從家醫那裡取來的醒酒丸藥放到小半碗溫水中化開。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