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向筠一慣只管持家,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如今賀徵明顯前途大好,若他在沐家這事上明哲保身,對他只會有百利而無一害。
在向筠看來,即便賀徵記著沐家當年的那點情分,緊要時刻能在暗處不著痕跡地搭把手也就夠了,實在沒必要這樣親力親為地跟著跑,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賀徵這次回來護住沐家,究竟付出了多大代價,對他來說到底有多大風險,他是一直沒有對沐家上下徹底交過底的。
向筠知道,賀徵打小就這樣,不管為別人做了什麼,都從不掛在嘴上邀功。她對這小子現下的處境沒個譜,自是於心不忍,生怕將他牽連得太慘。
“我起先就說我自己去,他不肯,說是欽州那頭水很深,我獨自去怕要著了人的道,”沐青霜也跟著低下了頭,反手輕拍著自己的後腦勺,“待會兒我再跟他……”
“罷了罷了,既他都說了欽州那頭水深,想來是絕不會讓步放你獨自去的,”向筠無奈笑嘆,斜眼睨她,“你倆談過你們之間的事嗎?如今到底是個什麼說法?”
沐青霜被燙著似的,猛地彈出兩步遠:“什麼什麼說法?誰、誰倆?事情都過八百年了還能有什麼說法!”
“行行行,我就順嘴這麼一問,你急什麼?”向筠知她這會兒滿腦門子都是事,便也沒追著這兒女情長的糾纏再問下去。
“我沒急!”
“好好好,你沒急。那你別蹦。”
“我沒蹦!”
沐大小姐急起來是講不了什麼道理的,向筠將調侃的笑意生生憋了回去。
“好,不鬧你了。你趕緊想想有些什麼需要準備的。去欽州見著你大哥……就說家中一切都好。”
****
申時過半,令子都醒了,簡單梳洗過後扶著腦袋來見沐青霜與向筠,苦笑著致歉辭行。
他得在循化城門下鑰之前趕回營地去。
沐青霜打量著他的神色,見他像是不大記得醉酒時發生了些什麼,便一臉無事地笑著將他送到門口。
“眼下我家事多,今日這茬過後我得消停好一陣了,等到了年前我再請你來家玩。”沐青霜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眉目間帶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令子都揉著額角,笑得苦澀:“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有需用我幫忙的地方就發話。”
“好。”
目送令子都策馬遠去後,沐青霜抬手捏了捏眉心,煩躁躁嘆了嘆氣。近來她總在嘆氣,像是把前二十年沒嘆上的氣全補足了。
怎麼所有事都趕一塊兒了呢?真愁人。
她看看時辰不早,趕忙又將心中那團亂麻拋諸腦後,轉身回到院中。
聽人稟說賀徵已經醒了,正在和他的護衛說事,沐青霜便急匆匆趕過去。
正在賀徵院中灑掃的那倆小廝見是自家大小姐,便由得她大而化之地獨自走向賀徵的寢房。
還沒到門口,沐青霜就在窗前驀地放輕了腳步,最後屏息凝神停在窗下站定。
賀徵與護衛交談的聲音隱隱約約透窗而出。
宿醉後才剛醒來,他嗓音乾澀沉沉,時不時還輕咳兩聲,想是正難受著。
“……記住,讓‘她’每日在門口稍稍晃一晃讓外頭的人瞧見,但別露正臉。你們繼續守死沐家周圍所有高點,絕不能讓人找到空子接近窺探。”
沐青霜自己也是領兵的人,就這麼三言兩語聽上一耳朵,她立刻就明白賀徵這些日子為沐家都做了些什麼。
近來她幾乎足不出戶,加之心事重重,便絲毫沒察覺到自家周圍原來是暗流湧動的。
賀徵這討厭鬼,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死蚌殼,再是為別人做了天大事都不肯輕易多說一句。
她在心中暗罵著,又聽得裡頭那護衛恭敬應下,接著道:“若他們在沐大小姐回來之前突然起了疑心,與咱們撕破臉往這裡頭硬闖,那……”
“‘他們’不敢輕易將事情鬧上明面,你們不惜代價將局面控制在暗中即可。最好不要驚動沐家任何人,”賀徵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聽上去就多了一絲冷厲,“若對方徹底撕破臉,那就讓‘他們’全都出不了循化城。”
窗下的沐青霜緩緩將脊背貼在牆上,垂眸望著自己的鞋尖,百感交集地笑了笑。
這次賀徵回來,一直在她和家人面前做小伏低,極盡討好,謙卑得讓人都快忘了,他是個在中原戰場立下赫赫功勳的少年將軍。
是了,領軍之人,在中原征戰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