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看向肖棟,神情是三分惱忿七分倔強的:“我帶這份陣亡名單來,原本就是想在陛下面前有理有據,免得空口無憑有失尊敬。陛下早年也是領兵征戰的豪傑,只要瞧一眼戰損名單就什麼都能明白。若不是白司業說這些人命都是不作數的,我至於和他一個老人家動手嗎?這些人生前未食君之祿,死後也沒得到什麼哀榮,若我作為他們的倖存同袍都不出聲,那就沒有人替他們說話了!”
紀君正猛地握拳壓緊了嘴,這才沒笑出聲來。
瞧瞧這話說的,先不著痕跡將陛下捧得高高的,又借大家都領過兵這種事拉近了與陛下的距離;再表明自己只是為陣亡同袍不平才沒剋制住怒火,這就能喚起陛下的同理心,還順手將沐家摘得了出去,單純只是沐青霜自己怒急之下的失態。
肖棟這老不修自以為綿裡藏了連環針,卻沒算到沐大小姐有時是個屬泥鰍的,他想把事情往大了挑,沐青霜卻將所有事都往小了化,根本不上他的套。
果然,武德帝眼中冷色稍霽,輕輕搖了搖頭,唇角竟似有了點笑意。
“道理是那個道理,”武德帝緩聲開口,“可你打了白司業,這總不假吧?”
沐青霜回頭面向武德帝,像個頑劣小兒一般皺了皺鼻子:“回陛下,那是誤傷。我原就想將卷軸扔過去給他瞧瞧,沒料到正好就砸他臉上了。我在赫山受教時射箭拋石就是弱項,還從來沒這麼好的準頭呢。不信您可以讓嘉陽郡主查查赫山講武堂的存檔,那些考績都還在的。”
你誤傷個鬼!明明就是照著我的臉砸過來的!白書衍被她的睜眼說瞎話氣得不行,奈何太醫官正在為他止鼻血,他不方便開口說話,只能仰著頭將眼睛瞪得老大。
武德帝輕咳一聲:“不管怎麼說,白司業確實受傷了,這事必須得對你有所懲戒,否則往後人人有樣學樣,那豈不是要亂套?。”
白書衍一聽這話來勁了,含糊揚聲道:“多謝陛下。”
沐青霜垂首執禮:“是。”
“那就,罰俸一個月吧。”武德帝一臉嚴肅。
白書衍愣了,肖棟也愣了。
沐青霜無官無職的,哪來俸祿可罰?!
沐青霜多機靈啊,當即就單膝落地,工整執禮:“國子學武學典正沐青霜,謹遵陛下聖諭。”
四個擬任用的武學典正裡,被吏部劃掉的沐青霜倒成了頭一個正式走馬上任的,還是陛下欽定,這風光,嘿!給白書衍鼻子都氣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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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既已定下,就沒吏部什麼事了。
武德帝讓肖棟與白書衍先行退下後,鄭重其事地吩咐成王趙昂:“讓嘉陽著人前往循化沐家宗祠清點陣亡英烈英靈位,另建忠烈祠專門供奉;至於金鳳山中的英雄冢,也得去仔細看看,如有必要,就遷到風水好些的地方;若風水本就上佳,那也該好生修繕維護。”
“謹遵父皇諭令。”趙昂恭敬領命。
武德帝這話分明就是回馬一槍。此舉既是給陣亡者的哀榮,也是對沐青霜的敲打,意思是若到時查證她所言不實,後果不言自明。
沐青霜哪裡會聽不懂,當即拱手稱謝:“多謝陛下恩澤。如今沐家循化老宅由我侄子沐霽昀和堂弟沐青澤主事,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嘉陽郡主著人直接差遣這二人即可。”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都是真的,不怕查”,半點都沒在心虛的。
武德帝滿意地頷首,竟笑容滿面地扯起閒話來了:“你方才放了話,願領兵與人在山地間一較高下,以此證明你能勝任武學典正。可是任何人領兵你都敢應?”
“那是自然的。不拘對方領軍的是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沐青霜笑得無畏,“即便陛下指派我父兄,那我也不會手軟謙讓。”
武德帝樂呵呵將左臂放在面前的桌案上,上身前傾,笑望站在玉階下的沐青霜,似乎談興頗高:“那,若是賀大將軍呢?”
坐在他右手座的賀徵淡聲道:“回陛下,臣擅大兵團攻防,山地作戰並非臣的強項。”
其實賀徵也只是之前幾年山地作戰的機會少,並不是真的不擅長。當年他在赫山講武堂力壓百人,在榜首之位上穩穩待到他離開,就是因為他是個沒有短板傢伙,無論哪一項,都沒誰能壓得過他去。
可他知道,武德帝突然提起這個話頭,絕不會是真的閒話家常。
“也是。”武德帝點點頭,倒沒有強人所難,只是將目光轉向站得離沐青霜不遠的敬慧儀與紀君正。
沐青霜垂著臉,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