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街,又行了百餘步,便是府衙。
只見照壁後儀門大開,兩班小吏衙役垂首恭迎,葉重秋揮退眾人,獨自陪同徐少卿穿堂過室,來到後殿的退思堂。
雖是隻有兩個人入席,可大廳正中的圓桌上卻布了十幾樣精緻採藥,還有兩個頗有幾分姿色的丫頭託著酒壺侍在一旁。
葉重秋待徐少卿再上首主位坐穩了,自己這才落座。
兩個丫頭上前斟了酒。
葉重秋舉杯敬道:“今日下官能與廠公大人同席共飲,實是三生有幸,廠公大人請。”
徐少卿酒不沾唇,手託著那膩白如玉的菊瓣盞左右端詳,似在把玩。
葉重秋見他毫無反應,心中不由納罕,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象牙白,這該是德化窯的名品吧?不曾想葉知府身居邊鎮,居然還是個風雅之人,府上藏著這等好東西。”
此言一出,葉重秋就覺腦後生出一股涼氣,乾笑著道:“廠公大人說笑了,下官本就是德化人氏,這套杯子是祖傳的,絕非來路不明之物。”
徐少卿挑唇一笑:“葉知府何必如此緊張,本督也只是贊這杯子精緻而已,又沒別的意思。”
“這個……廠公大人若是喜歡,下官回頭便叫人送到驛館如何?”葉重秋試探著問。
“這不成,既是葉知府的祖傳之物,本督豈能奪人之美?”
“是,是,這杯子乃是多年的舊物,原也上不得檯面,豈能相贈?廠公大人若真的喜歡,下官即刻修書回鄉,命人重新燒造一副,贈與廠公大人。”
葉重秋搜腸刮肚的揣摩著他的心思,卻見他仍是喜怒不形於色,那心跳得更厲害了。
忽然,只見徐少卿將杯子在桌上猛地一頓,冷然道:“好了,酒也敬了,閒話也敘了,本督這裡還有要緊事說。”
葉重秋悚然一凜,連連稱是,又使個眼色讓那兩名添酒丫頭退了下去,這才恭敬道:“廠公大人請說。”
徐少卿擱了杯子,往圈椅中一靠,掖著袖子道:“不瞞葉知府說,這次夷疆叛亂,陛下震怒,本督啟程南下時,特蒙御賜了王命令牌,凡遇臣工翫忽職守者,皆可就地正法,無須事前陳奏。葉知府身為陵川一州主官,卻喪師失地,只知退守,至使賊情愈演愈烈,不知該當何罪?”
他話音未落,葉重秋的臉色就已煞白,慌忙從椅中滾下,“噗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廠公大人明鑑,下……下官雖是一州知府,但卻無兵事之權。前番那些夷人來攻打城子,還是下官親率守軍和鄉勇擊退的。至於邊鎮丟失……乃是都督府指揮失當,下官就算有責,也罪不至死啊!”言罷,伏地連連磕頭。
“行了,你先起來。”
葉重秋怯怯地抬起頭,見徐少卿臉色依然平順,但語聲中卻帶著一股森嚴之氣,令人無法抗拒,便顫巍巍的站起身,但卻不敢再坐,只是躬身立在那裡。
“本督也沒明指邊鎮丟失是你之責,只是這夷疆雖說由當地土司執掌,但也歸你陵川轄地,照例該有羈靡之權。朝廷在此設立州府,為的就是節制那些夷人,以求邊地安定。你在此履任已有六七年了吧,按說掌故應頗為熟悉,為何此次反叛之前卻連半點知覺都沒有?葉知府,本督這話可沒冤枉你吧?”
他說著,目光一瞥,掃向立在一旁的葉重秋,對方與他的視線一觸,當即打了個寒顫。
“廠公大人責的是,下官確有失察之罪……”
徐少卿搖手輕哼了一聲:“先別忙著攬罪,本督問你,這土司慕氏原是先祖武宗朝欽封,世守夷疆,又賜之漢姓,百餘年來從未有不臣之心,先皇還納了這代土司之女為貴妃,雲和公主就是其血脈,這次他們為何會心性大變,突然起兵作亂?”
葉重秋面色灰綠,額角滲著冷汗,似是料到對方會問及此事,卻不知該如何應答。
躊躇半晌,才道:“廠公明鑑,那些夷人向來不遵我國朝教化,這百餘年來雖不曾反叛,卻也時常騷擾我邊境。再加上先帝繼位以來相繼廢黜各地土司,該設流官直管。或許慕氏怕失了權位,這才鋌而走險,也說不定……”
他說到這裡,見徐少卿目光中寒意陡盛,便不自禁的停了下來。
“葉知府是貴人多忘事吧?當年先帝納慕氏之女為妃時,便下詔明言夷疆體制萬世不移,永不設流官,怎會為了這個反叛?”
葉重秋喉頭咕噥了一聲,又道:“廠公大人說的是,先帝的確曾有過明詔,只可惜那慕氏土司的獨子去年突然病死,族中絕了嗣,這世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