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秀才道,“反正追不回來了,不如把狀紙撤回來吧?”一千兩銀子是大數字,算是個大案子,關係官員的考核。
溫秀才忍不住又抹起眼睛,哽咽道:“這是鄭家給你大姐的錢啊!你大姐眼界這麼高,心性又要強,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嫁人,她無子無女,長輩再好都要入土的,姊妹再好,遲早都是別人家的。留著這筆錢,以後就算孤苦無依,好歹還能有個依靠……”
二妹羞得滿臉通紅,抬頭見小妹臉色不好,忙拉了下溫秀才衣角,見小妹垂頭喪氣回臥房,二妹輕聲提醒溫秀才:“爹你別再說了,小妹這個樣子,指不定會做出傻事來呢!”
溫秀才嘆了口氣,面朝裡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二妹嘆了口氣,包好鐲子塞回懷裡,走去廚房做飯,又炒了幾個素菜。
忙乎完之後,還未到午時,二妹進屋喚溫秀才和小妹吃飯,見他們都躺在床上不吭聲,只好把菜悶在鍋裡,洗了手出去,掩上柴門,因怕華氏回家看不見她,又罵她懶罵她沒用,著著急急往縣城裡走。
溫秀才在床上渾渾噩噩一整天,腹鳴如雷,卻沒半點心思吃飯,到了深夜睡去,迷迷糊糊醒來已是天明,起床看見小妹臥房門開著,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椅擦得纖塵不染,地面也是乾乾淨淨,要知道她以前是不耐煩做這些的。
溫秀才嘆了口氣,去廚房揭開鍋蓋,見飯菜還是昨天中午留下的,未動分毫,已經餿了,只好盛出來拿去易嬸子家裡餵雞。
溫秀才重新放米、加水煮飯,蒸了碗雞蛋羹,便算是這一頓的菜蔬。
等到飯好,溫秀才去找小妹吃飯,遍尋屋裡屋外也不見人影,自丟錢之後被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啪”地一聲重重摔上柴門,惡狠狠地想:當沒生過這麼不懂事女兒!
怒衝衝進廚房盛飯,但一口氣堵在心口,哪能吃得下?
“哐當”一聲,溫秀才連鍋鏟也扔了,坐到廳堂的椅子上生悶氣,瞥見桌上倒扣著一口碗,碗下押著一個紙條,遂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父親大人在上,兒三拜叩首。蓋因女兒蠢鈍,引狼入室,家中才遭此厄變,往後大姐生存無依,也系女兒一人之因。女兒自知罪孽深重,欲外出營生,不贖清醉債,誓不還家。兒再拜叩首,望父親大人萬福金安,勿以女兒為念。”
溫秀才緊攥著信紙跑出門,見旁邊的馬欄空空如也——小妹真的走了,不禁又是傷心又是憂心:她還這麼小,都沒到及笄之年,從未出過遠門,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子,能去哪裡?小小女子,倔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了……
溫秀才緊握的信紙,不禁淚流滿面:人海茫茫,他能到哪裡去找?
故友
金銀繡莊是一個三進的宅子,靠近大門的是門房、男僕和繡男的住所,刺繡一般是女子的事情,但不乏也有男子好此道,只是人數較少,且被世人所偏見,一般繡坊不予接納,唯金銀繡莊例外,將他們等同於繡娘們看待,能否進來各憑本事。金銀繡莊總共進來過6名繡男,娶妻生子之後,大家先後都戒了此道,老老實實找適合男子做的事情營生,唯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先生還留在這裡,老先生姓李,三十歲進的金銀繡莊,在年輕一輩繡娘中,是元老級的存在。
第二進是繡坊所在,共三層樓之高,大大小小房間無數,比繡娘和繡男人頭還要多,這麼大的繡莊,繡娘和繡男加起來也不過十餘人,甚至與孫家這個小繡坊相當。
金銀繡莊重質不重量,繡品以精、巧、奇、新著稱,名氣大到這種地步,是挑單子來做的,如果是長篇巨幅,就由幾個繡娘在大房間內共同完成,如果是小幅繡品,則每人一個房間,關起門來,清清靜靜。
第三進是繡娘們的住所,為幾個獨立院落,白牆青瓦,乾淨素潔。姑娘們愛花,房前屋後栽了不少,有海棠、迎春、碧桃、萱草、牆下紅等等,熱熱鬧鬧擠在一起,喜氣洋洋地開著。
走在前頭領路的是金銀繡莊的丫頭,要帶大妹和另外兩個新招取的繡娘去見繡莊主事,兩個繡娘皆是豆蔻年華,因為年齡相仿,手挽手走在一起。
丫頭帶領她們走進主院正廳,主事正端坐在主位上等候,主事姓秦,大家都稱呼她為秦姑娘,是位四十多歲的女子,仍作姑娘家打扮,一雙素手圓潤纖尖,水蔥一般。
秦姑娘長著一張討喜的娃娃臉,面板光潔白皙,但不苟言笑,一雙厲眼有說不出的震懾力,冷冰冰開口道:“該說的規矩,桂子已經同你們說過,我不再費言,老老實實做事,安安分分當人就是。”轉頭掃了一眼大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