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定了,轉過頭去,說:“你挑個人,去瞧瞧皇上在做什麼,請他來永壽宮,就說太后有事。”
楊通道:“臣這就去。”
那邊拓跋泓剛下了朝,又在太華殿,單獨議了會事,正在批閱奏章,高盛等人又來求見,正忙的不可開交。太后那邊著人來相請,問他,也不說什麼事,他實在煩躁,道:“朕現在沒空,你回太后,朕晚些再去。”便將人打發走了。
馮憑這邊,站在鳥架子前看花椒洗澡,用喙沾著水梳理羽毛,這畜生一抖翅膀,濺得到處都是水花。太陽光照著,反射出幾圈彩虹的光暈。楊信進來,說:“皇上正忙,走不開,說晚些再來。”
她沒說什麼。
拓跋泓忙了一天,都沒騰出空,到晚上,都沐浴了將要上床了,宮女正在伺候他更衣,才忽想起來白天太后的事。
他隱約預感到她要請他過去的目的。
他阻止了宮女更衣的手,道:“不更衣了,朕要去見一見太后。”
又讓人取來錦袍穿上,戴上頭冠。
他心裡有點抗拒,然而還是往太后那邊去了。
馮憑那邊沒睡,她知道他要來,遂點起燈燭,衣服也還沒換,哄了宏兒睡著之後,便坐在殿中等待。宦官通傳,說皇上來了,隨後,拓跋泓便開啟簾子進來了。他長身而立,面白如玉,眉目口唇鮮豔,看著神清骨秀,只是表情不太快樂,見了她,眉毛就擰起來。他垂了眼,口氣嚴肅道著歉:“朕白日裡忙,沒得空過來,讓太后久等了,還請太后恕罪。”
馮憑隨和地說:“沒事,皇上事情忙,白天脫不開身也應當。”
她手示意了榻上:“皇上坐吧。”
拓跋泓看那榻上鋪陳著象牙錦席,便輕輕坐下了。
馮憑說:“白日高盛、獨孤未來求見,跟我說起朝中的事情,皇上打算削除地方宗主、都護的兵權。”
她口氣很溫和。
拓跋泓說:“太后也知道了。”
馮憑說:“這麼大的事,我哪能不知道。”
拓跋泓說:“朕是這個意思。”
馮憑說:“這件事有些複雜,皇上若不再考慮考慮?一旦執行下去,接下來,恐怕是有仗要打了。朝廷才安定了這麼些年,不管是朝臣,還是民間,都不願意再打仗。”
拓跋泓見她提起此事,也就轉頭看著她,認真說道:“太后,這種仗,早晚都是要打的。結果都一樣。朝廷繼續安撫他們養著他們,只是養虎為患,將來會更難收拾。這件事,在朕手上解決了,不用把它遺留給下一代。說白了,朕今天不收拾了他們,來日宏兒登基,他一樣要面對。到時,他面對的局面恐怕會比今日更加難辦,朕提早做一點,他來日這個皇帝就當的輕鬆一點。朕不願意把這爛攤子丟給他。”
馮憑輕輕嘆道:“你們都是好皇帝,好父親。”
拓跋泓聽到她嘆氣,又聽到那句你們,是稱讚的話,然而語氣莫名悲涼。
他知道她的“你們”,包含他過世的父親。
她道:“當年先帝也是這樣的話,寧願自己收拾了,也不把這爛攤子留給下一代。”
拓跋泓堅定道:“朕不怕打仗。這天下,不就是打仗打來的嗎?高武皇帝打仗,太武皇帝也打仗,他們都是英明偉大的君主,都是我大魏的奠基者。他們不怕打仗,朕也不怕。”
馮憑說:“我若說百姓不愛打仗,這話大概也太虛了。不過你父皇,他不愛打仗,打仗久了,萬事不安。這天下,總歸還是要和和氣氣,百姓能安居樂業的才好。百姓不安,朝廷也會不安。改革之事,不能一蹴而就,還是需一步步慢慢來。”
拓跋泓說:“父皇是仁厚之君,他就是太仁厚了。”
馮憑嘆了口氣,道:“皇上,我今天說這話,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在反對你,在阻撓你。興許你還覺得我恨你,是故意跟你過不去。即便你這樣以為,我還是得勸你。這朝堂政治的事情,太複雜了,我到而今,也沒有參悟透。高武皇帝,太武皇帝,如此英明,掌控了一輩子,五六十歲七八十歲了,該跌跟頭還是要跌跟頭。皇上年紀還小,日子還長。”
拓跋泓說:“太后的話,朕記下了。”
馮憑嘆道:“你我再有嫌隙,咱們畢竟是自家人,我總不能合著那些外人來算計你。你我朝夕相處的人,尚信不過,又拿什麼去信任那些外人,相信他們的忠誠呢?更靠不住了。我若視你做豺狼,他們只會是更兇惡的猛虎。既然皇上有如此決心,罷了,我也不勸了,皇上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