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途中,機靈狄克依次指點。“那是食人魔的腦袋,看到沒?”他說,布蕾妮露出微笑,“那是一條石頭龍,一邊翅膀在我父親小時候就掉了。那是它的乳房,好像老太婆下垂的奶子。”他瞥了一眼她的胸口。
“爵士?小姐?”波德瑞克說,“有一個騎馬的人。”
“哪裡?”沒有哪塊岩石讓她覺得像是騎馬的人。
“在路上。不是石頭騎手。是真的騎手。跟在我們後面。在下面。”他指著說。
布蕾妮在馬鞍上扭轉身。他們已經爬得相當高,可以看到沿岸方圓好幾裡格的情況。那個人騎馬順著他們的來路前進,只落後兩三里。真的是陷阱?她懷疑地瞥向機靈狄克。
“別斜眼看我。”克萊勃說,“不管他是誰,跟機靈老狄克一點關係也沒有。很可能是布倫的人,打仗回來。或許是個四處遊蕩的歌手。”他扭頭啐了一口。“我能肯定他不是吧唧腳。那種東西不騎馬。”
“是的,”布蕾妮說。至少這一點大家都認同。
最後幾百尺的攀登最為陡峭兇險。鬆動的鵝卵石在馬蹄底下滾動,稀里嘩啦沿著身後的石道墜落。當他們從石縫中鑽出來時,已經位於城堡底下。一張臉湊在胸牆上探視,然後消失了。布蕾妮覺得那是個女人,她把想法告訴了機靈狄克。
他也同意。“布倫太老,爬不上城牆走道,而他的兒孫們參戰去了。剩下的全是女人,外加個把流鼻涕的小孩。”
她差點開口追問嚮導,布倫大人支援哪個國王,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布倫的兒子們不在,其中有些或許不會再回來。我們今晚得不到款待。一座滿是老人、婦女和兒童的城堡幾乎不可能為全副武裝的陌生人開啟大門。“你是不是認識布倫大人?”她問機靈狄克。
“以前認識,或許認識。”
她瞥了一眼他上衣的胸口:鬆散的線頭,有片參差不齊的區域布料顏色比較深,顯然原本有個紋章,後來被撕了下來。她頓時明白自己的嚮導是個逃兵。那名騎手會不會是他的袍澤呢?
“我們繼續前進,”他催促,“否則布倫就會不放心了。你知道,女人也會用十字弓。”克萊勃指指聳立在城堡後面的石灰岩山嶺,山坡上是一片樹林。“從這裡開始沒有路,只能跟隨溪流和獵物小徑行進,但小姐你不用擔心,機靈狄克熟悉這地方。”
這正是布蕾妮所擔心的。風沿懸崖頂端一陣陣吹過,她嗅到陷阱的味道。“那騎手怎麼辦?”除非那匹馬會在海浪中行走,否則他就是衝著懸崖而來的。
“騎手怎麼辦?媽的,假如他是打女泉城來的笨蛋,絕不可能找到我們上山的小路。再說,即使給盯上了,我們也能在森林裡甩掉他。明白嗎?從這裡開始,沒有路了。”
只有我們的足跡。布蕾妮疑惑地盤算,是不是應該拿起武器,就在這裡跟騎手決鬥。如果他是流浪歌手或布倫大人的兒子呢?那我就成了個十足的傻瓜。她覺得克萊勃說的有些道理。如果到明天他仍跟在後面,我再對付他好了。“隨便吧。”她一邊說,一邊撥轉馬頭朝樹林行去。
布倫大人的城堡在背後漸漸縮小,很快消失在視野中。哨兵樹和士卒松聳立四周,彷彿高大的綠色長矛直刺天空。森林地面上鋪著一層掉落的針葉,有城牆那麼厚,點綴著松果,淹沒了馬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但在松林裡,幾乎感覺不到雨點。
森林裡前進的速度也比較緩慢。布蕾妮催馬在綠色幽影中穿行,撥開無數伸展的枝條。這裡很容易迷路,她意識到,每個方向看上去都一樣。連空氣彷彿也是灰綠色的,寂靜無聲。松枝劃過手臂,刺耳地刮擦著新漆的盾牌。隨著時間推移,詭異的氣氛讓她越來越不安。
機靈狄克似乎也有同樣的困擾。眼看著夜幕逐漸逼近,他唱起歌來:“這隻狗熊,狗熊,狗熊!全身黑棕,罩著毛絨……”他的嗓音像扎人的羊毛褲。松林吸走了歌聲,猶如吸掉風和雨。不一會兒,他停下來。
“這裡不好,”波德瑞克說,“不是個好地方。”
布蕾妮不願意再加重旁人的負擔,“松林陰森森的,但說到底也只是樹林子罷了。沒什麼好怕的。”
“那吧唧腳呢?還有那些腦袋?”
“真是個聰明孩子。”機靈狄克笑道。
布蕾妮惱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吧唧腳,”她告訴波德瑞克,“更沒有什麼腦袋。”
山嶺高低起伏。布蕾妮發現自己在祈禱機靈狄克的誠實,祈禱他真的知曉目的地。如果單憑她自己,甚至不定能再回到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