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之後,幾個媳婦陸續告退。
陳氏先行一步,傅三夫人則特意落後一點,叫住前頭的大夫人,“大嫂!”
大夫人笑盈盈的轉過頭來,“三弟妹有何事?”
傅三夫人瞧見她這副模樣,越發覺得古怪,陳氏幫著女兒是肯定的,只是這位大嫂——她好端端的怎會站到傅瑤那邊呢?
“大嫂今日的一番話真是令我大開眼界,我竟不知大嫂幾時有了這樣憂國憂民的念頭,關心起千里之外的流民來了。”傅三夫人按住胸口的鬱悶說道。
大夫人聽她語帶嘲諷,不禁豎起眉毛,“弟妹你這是何意,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沒心肝麼?”
“你……”傅三夫人下意識便想回嘴,隨即記起自己不是為爭吵而來,是要打探究竟,便轉換了一副口氣,“大嫂何必著惱,我只是覺得太子妃此舉有欠妥當,拿著傅家的銀子做人情,還在家書上蓋什麼印鑑,倒像把咱們當成差遣的下人似的!”
“既然是利舉,有什麼好憤憤不平的。你也別太多心了,總把別人想成壞心眼,印章的事更是小事,不過證明身份罷了,免得你以為是人假冒的,更得胡思亂想起來。”
大夫人說罷,施施然離去。
三夫人看著她的背影,重重照地上啐了一口,冷聲向身旁僕婦道:“你聽聽這話,倒顯得我成了不義人了。”
那僕婦最是機靈,且一向跟三夫人一條心,立刻說道:“夫人您別被騙了,大太太哪會真心替那些饑民考慮?我方才打聽得清楚,說太子妃許她誥命夫人呢,也難怪大太太一心巴著那邊。”
“原來如此。”傅三夫人冷笑道。
跟她想的情形差不離,這個傅瑤還真會邀買人心,三語兩語就戳中要害。誰知道她的許諾是否空中樓閣,也只有她們這些傻子上趕著撲過去罷了。
但不管怎樣,三房的損失最慘重無疑了。賑災的銀兩不能平攤,自然是誰家掙得多,誰家便該多出些力;偏偏到時候賞賜下來又是均分的。這樣算下來,她們三房的損失不止一倍。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真是氣死了!
三夫人覺得自己的心在淌血。
*
不管三夫人內心如何不平,此事經由老太太和傅大夫人拍板決定,三夫人也只好吃下這個啞巴虧,內心著實恨恨難平。
傅家在冀州也有對應的錢莊票號,得了老太太的允准,往裡頭直接支銀子就成了,十分方便。
傅瑤辦成此事,又接到陳氏的來信,笑得幾乎樂不可支——這封信是由陳氏口述,二老爺傅徽撰書而成的。儘管文筆不算優美,笑點可是很足。傅瑤不得不承認,光是戲弄傅家那兩位夫人,就足以成為她人生的一大樂趣。
如今漸漸春暖,災民凍死的風險大大減低,首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填飽肚子。傅湛在冀州各地設了粥棚,自家府衙前也弄了一個,方便災民們進食。
赫連清或許是善心大發,居然親自跑來粥棚前施粥。傅瑤看著她如今溫柔和氣的舉止,深覺納罕,幾乎很難把她與從前那個冒冒失失的莽撞丫頭聯絡在一起。
“你還真是不辭勞苦,這些事交給差役下人們做不就行了?”傅瑤悄悄撞了撞她的胳膊。
“你還不是一樣?”赫連清含笑看了她一眼。
“我是不放心你,所以過來陪你。”傅瑤說道。其實她泰半出自不好意思,若看著赫連清在外頭受累,她自己卻坐在府衙裡享福,多沒面子啊!
“我只是想多看看湛郎罷了。”赫連清有些羞臊。
傅湛事情繁忙,每日裡從府門前經過也不過三五回,赫連清也只能匆匆抬頭望上一眼。這短暫的一眼,對她而言彷彿是很難得的享受。
傅瑤有些好笑,心中卻不無感觸,並由此推算出來,距離傅湛正式接納赫連清肯定沒有多久,否則她不可能還是這副懷春少女的模樣。
她看了看眼前排得長長的佇列,人可真多呀!也不知幾時才能完。加之站在滾燙的粥鍋邊,熱氣騰騰的漫上來,人也彷彿在蒸汽裡滾了一遭。傅瑤摸了摸額上的汗珠,再看看旁邊臉頰紅紅的赫連清,不禁佩服她強大的身體素質,還有這樣熱忱的工作態度。
中午的這趟粥照例稠厚些,因此來領食的饑民也最多。赫連清將一碗濃濃的白粥遞到來人手中,含笑道:“大哥小心別燙著。”
眼前是一個骨瘦如柴的漢子,看去年紀雖不大,臉上卻已經佈滿厚密的皺紋。他有些羞赧的接過,“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