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榮的那道劃痕上重新畫了一筆,“不,是他感興趣的人。”
一陣喧鬧打斷了他們,鞭炮聲響起,會所的小廝們打扮得齊齊整整,捧上用紅布蓋上的銀缽,滿盛著雪花鹽,共二十四列,齊齊排在陽光璀璨的大天井內,這是由清河最好的二十四家鹽號奉上的井鹽。
一年一度的官鹽甄選定在每年端午,品級是早就由官方定好了的,分為一二三等。天海井的鹽是敬上的貢鹽,不用說,早就列為了一等官鹽。而善存的鹽號剛剛開張,鹽井滷水都沒出,連評選資格都沒有。
現在這個環節,是一種帶著趣味的比賽遊戲,由自願參加的鹽商去挨個兒品嚐這些官鹽,根據自己的判斷,寫出每一缽鹽所屬鹽號的名稱,猜得最多最準確的人有獎金贈送。宋大人新近上任春風得意,見大家高興,笑盈盈地一揮手,朗聲道:“得勝者除了有一百兩銀子作為獎勵,宋某人另外會送他十罈好酒”
掌聲雷動,歡聲四起。大家都興奮地湧到了天井,圍成一圈。
這一缽缽鹽的形狀、顏色,在正午的陽光下看起來沒有任何區別,難道真能透過味道,就能辨出一二來嗎?
善存和秉忠對看一眼。
“大哥,我先去,你後上。”秉忠笑道。
善存笑著一點頭。
林伯銘亦走上前,在報名貼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旁邊笑道:“林少東家一出手,哪裡還會有別人的份兒啊”
“這是為什麼?”有人問。
“你不知道嗎?林少東家的一雙手,摸什麼就知道是什麼”
伯銘微笑,挽起了精緻的袖口,露出修長的雙手,善存看著那雙手,雪白的肌膚透出蔚藍脈線,那樣的手,是不可能長在他孟善存身上的。
白衣公子衣袂飄飄,一一掀開銀缽上的紅綢布,輕拈起一小撮鹽,在指尖揉捏,不聞,甚至也不看,而是微微思忖,然後對跟著他的書童輕聲耳語,書童便在本子上記下他說的鹽號名稱。
結束後,書童將本子交給了負責登記的官員,那官員略一計算,笑著宣佈:“猜對二十一個”
伯銘在如雷的掌聲裡走回父親身邊,世榮掏出手帕遞給他,柔聲道:“擦擦汗。”
年輕人露出一個兒子在慈父面前應有的驕傲自得,接過手帕,笑得很燦爛。
一開始,人們對於運豐號的兩個年輕人上場是極為不屑的,就連那負責記錄的書童都露出輕視的目光。
秉忠利落精幹,步履沉穩,將每個銀缽裡的鹽都嚐了一遍,神色平靜不露喜怒,書童每記錄一次,臉色卻漸漸發生著變化,到最後一收輕蔑的神色,竟是震驚佩服。
官員看後亦訝異萬分,定定神,朗聲宣佈:“二十三個”
人們紛紛耳語,連宋大人都為之動容,秉忠謙遜萬分向周圍一拱手。
善存是最後一個上的,正因為此,在他身上聚集的目光則更是複雜興奮。
這個衣著樸素的英俊青年,有一雙鷹鷲般銳利的眼睛,他既沒有嘗,也沒有摸,而是在一個接一個銀缽前略微停頓下腳步,仔細觀看,然後低頭告訴書童。
到最後一個銀缽時,噗的一聲,本子從書童手上落下,人們看到,書童的手竟然在顫抖,連筆都拿不穩。他跌跌撞撞奔向官員的桌前,將本子遞上。
片刻後,官員站起,睜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宋大人,再用如被雷擊般的眼神掃向眾人,顫聲道:“二……二十四個全中了”
秉忠拼命鼓掌,他紅著眼眶看著一同出生入死過來的兄長,善存回望過去,眼中亦閃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淚意,可那淚意是像烈火一樣灼熱的。
這是他們都要記住的一天,這一天,在清河上流社會,他們邁出了第一步,且是無人可以阻擋的第一步。那天的酒,善存當場贈予了所有在聚會中的人。
善存向世榮敬酒,世榮寬厚一笑,“今天老夫能喝到宋大人的美酒,全是沾孟兄弟的光。”
“小的僥倖,是諸位前輩公子承讓了。多謝林老爺能給我機會。”
“那百兩銀子打算怎麼用?”
善存也不隱瞞,直言道:“還債。”
世榮微笑著喝了口酒,問:“走鹽多少年了?”
“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十六年了。”
世榮嗯了一聲,“也難怪了。看的多,自然也就記得多。”
善存心裡微微訝異,世榮竟一點也沒有露出適才眾人表現的那種驚訝。
一旬酒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