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他。他份外欣喜,立刻推了府中雜事,興沖沖地入內廷往奉先殿來。他轉過大殿的影壁,便見樂歌神情古怪,一個人獨坐在廊下,似泥塑木雕一般沒有生氣。
“你讓我來?”白子安見樂歌的繡花鞋露在簷外,已經淋溼,忙撐傘上前為她遮雨。
“他是誰?”樂歌緊緊地盯著白子安,目中竟有幾分驚痛。
“誰?”
“你明白的!我真傻……誰能有這個本事將樂宅從邢度舟手中贖回,誰又有這個能耐在太后手中將我救下?還有徽州的貢墨龍香劑,這信箋上的字……白大人,你不能再騙我了,你也騙不了我了!”
樂歌立起,將收在袖中的兩封信箋用力向白子安面上扔去。信箋如鴻毛輕羽,洋灑開來,瞬間就被雨水淋溼,皺成一團。
白子安心中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可此時卻是詞窮。善意的隱瞞本身也是一種欺騙,他一直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和她攜手並肩,卻忘記了他們之間的美好本來就不真實。
“他是尚隱……陳王……不,他是皇上!”樂歌的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她一把推開白子安,急步跑入雨中。大雨鋪天蓋地地傾倒而下,陰暗的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蜷著身子,抱著雙臂,跪坐在地上。
“我們不是存心騙你!”白子安心中大慟,忙扔了傘跑過去抱緊她。多少次午夜夢迴,他就是那麼緊緊地抱著她,醒來滿心都是甜蜜。可是今日,他伸出手去擁抱的,卻不是想象中那個溫熱的身軀,她是那麼的冷,那麼的孤苦無助。
天昏地暗,無邊無際的雨落在身上,彷彿連時間都停止了。
樂歌聽不清楚白子安究竟在對自己說些什麼,只是想起和尚隱相處的點點滴滴。
奉先殿前墨鼓之下……樂家老宅……還有寒山,她是那麼虔誠地信任他,毫無保留地對他展露自己的喜怒哀樂,她相信他說的每一個理由,因為他敬佩她的父親,因為四姓氏族同氣連枝……還有,因為他同情她。這一切真實的,美好的,到了今日卻變成極大的諷刺。
樂、王兩家同雍王謀逆,族中男子一律腰斬……女子賜白綾自盡……家產籍沒,奴婢流放三千里!這殘酷的聖旨是他所下,他得償所願,君臨天下,俯瞰眾生,卻還要來戲弄她!
她像是個玩物,被他肆意玩弄在股掌之上。最可笑的是,她居然還真心實意地感謝他,將他視為恩人。
“啊!”樂歌撕心裂肺地吶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從臉龐滑落,涔入白子安的衣衫。白子安用手抹開她臉上早已被淋溼的碎髮,卻被她一口咬住。
她狠狠地咬住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白子安吃痛,身軀微微顫抖,可他不敢躲,也不想躲,只拼命的咬著牙受下。
“你為申兒想想,他還指望著你!”
白子安的話讓樂歌突然驚醒,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是了,還有申兒,她樂家惟一的希望!
她跪在白子安面前,發瘋似地給他磕頭,聲音悲慼得讓人不忍去聽:“白大人,我求求你,你把申兒還給我,還給我……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我求你了!”
“樂歌!”
“我求你了……”
“你是聰明人,若皇上要他死,他根本活不到今日。”
“求求你們,把申兒還給我。”樂歌身形晃動,意識漸漸迷離,那風聲雨聲彷彿離她越來越遠。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陷入孤寂的黑暗當中。
皇帝緩步跨入奉先殿配房時;已是午後。暴雨未歇,大有越演越烈之勢。奉先殿的金磚上殘留著淡淡的水漬,顯得有些滑。
皇帝透過帷帳往裡頭望去,只見樂歌像只貓一樣蜷在榻上,瘦弱單薄。她眉頭緊皺,唇色蒼白,長髮同榻上的錦緞混在一處,委在金磚之上。他在榻前坐好,靜靜地注視著她,竟有幾分難言的安寧和舒適湧上心頭。這情形,讓他不得不想起過往,想起那些鎖在記憶深處無法對人言說的往事。
早在數年前,他就曾聽過她的名字,樂歌。
或許沒有人會相信,他的四皇兄,雍王尚卿,一直是他幼時最仰慕、最親近的人。他第一次騎馬是四哥教的,他第一次畫畫也是四哥教的,他第一次遭父皇責打,也是四哥擋在他身前,苦苦為他求情。他母族單薄,沒有依靠,惟一可以讓他依靠的母親,只忙著邀寵於父皇。內廷之中,只有四哥在意他,幫著他,當他是血親手足。
他的四哥,仁厚內斂,從未對他說起過女子之事。可就在有一日午後,他的四哥卻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