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立足 。。。
若問她,什麼事情能讓人精神百倍?她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工作。
是的,工作,她喜歡工作。手一揮,筆跡一顯,下面幾百號人便開始運作,那種指揮官的角色是她最愛的。說大了,其實她秦念一,也只是某港資品牌服裝廠的採購部經理。
過了一個難熬的週末,週一回到辦公室,整齊羅列在櫃子裡的黑色資料夾,藍色基底的辦公桌,烏黑光澤的鍵盤,還有那薄薄的液晶顯示屏都讓她倍覺親切熟悉。也許週末發生的事讓她的心情有點難以駕馭,所以當她回到這間辦公室,便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回到這裡真好,也只有在這裡,她才有了一種歸屬感,她可以在此揮灑自如,建立自信及自豪,在這個位置,她才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會在這間工廠留下來,連秦念一自己也挺意外。畢業那年,爸爸強硬著態度要攬她入自己門下。許是當時年紀小,有種本能的逆反心理,他說東,她偏要往西,結果不吭一氣地,到處亂投簡歷,加入了同屆畢業的面試大軍。現在所處的這間服裝廠當時正招助理,也沒說清楚是招什麼助理,雖然專業不對,但處處碰壁的情況下,她一有了面試機會,就卯足了勁,最後硬是踏足進了這一行。
當時面試她的是年過半百的總經理何阮生,他是個香港人,矮胖的身材,頭上的地中海,很標準,光禿的地方,油亮圓潤,抹了層臘似的,耳後至後腦勺只餘一圈流蘇般的稀稀落落、銀黑摻雜的髮長至頸脖。執著怪腔的普通話問了些常規性問題,而後,面目無表地與她對望了一分鐘,她不閃不避,微抬的下巴有種不服輸的倔強,很是無畏,最終,她被留了下來。
何阮生的助理,說是助理,其實就是個打雜的,工作的私人的行程安排,大的小的會議主持,全交由她主理,沒有給她一點適應的時間,趕鴨子上架似的,不管她能不能應付,都硬要她去應付。以至於把她埋得很深、深得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有的那股子野蠻勁都被挖掘了出來,對著過於忙亂而不理人的跟單員,對著工廠那幫重男輕女的紙樣師傅,她基本上都沒用過正常語氣說話,都是用吼的。
整整一年,在何阮生身邊,都是吼著其他人或被其他人吼著過來的。當時的布料組和物料組的採購還沒統合成一個部門,兩個小組經常因船期不符而互相推諉。大貨期因此總是被延誤,不是布料有問題,就是物料沒齊貨。她的助理生涯滿一年後,何阮生就把叫了去,就說,“你吼人挺有神氣,工廠那幫人也說你功夫挺到家的,布料物料這兩大部份你就整一整,料期要弄到一塊,生產發料那部份,也由你發號下料做大貨吧,跟單那塊,使喚得動的就去使,使喚不動的可以搬我出來,只要不打架,你怎麼硬著來橫著去都行。”
秦念一傻眼了,雖然已在工廠裡呆了一年,但她也才二十三歲。何況這又不是玩遊戲,單靠吼人就能上位了?重要的是,這位子還真不好坐,拜託,單是布料組和物料組那兩個小主管,平時都是把她當何阮生姘頭看待的,從來就沒正眼看過她,怎可能會聽她使喚?更別說那些一到交貨時期就內分泌紊亂症發作的跟單員了,她們可是比恐龍還恐怖的生物呀,怎麼會聽她一個丫頭片子的話?
可姓何的啥也不管,就這樣把攤子都推給她了。推給她後,也不支援什麼的,任由一些難聽的流言滿天飛,她這麼年輕就上位,廠裡又都是女人居多,怎會沒事事非非的。
想起那段日子,秦念一非常佩服自己,咋地就能留下來呢?呃,不過對於她被傳是何阮生的情婦這種流言,剛開始她是覺得很受傷。但時間一久,她也就無所謂了,反而,有了這種傳言,那些管不動的人多多少少會都會對她有點忌憚,怕她向何某人吹耳邊風唄。
所以,一些不服氣她管的人,暗地裡小動作不斷,卻也不敢明著為難她。
當然,也會有些人敢於當面對她下冷臉的,但她才沒有時間計較那麼多呢。
每天都累得像霜打的茄子,蔫得一點青春影子都不見了,就一凶神惡煞的婆娘,外頭的人絕對想像不出來,她秦念一,嬌滴滴的一個大小姐,一到了廠裡就會變成兇婆娘。有時吼完人自己會跑到洗水間去自省,氣質呀氣質呢?怎麼能被幾個腎上激素旺盛的老女人給抹殺了呢?咱不跟她們一樣的,咱青春靚麗著呢……
想到那些個種種,真有點心酸卻又很自豪,無論怎樣,這個地方,她秦念一立足得挺穩當。
從公文包裡把帶回家加班的檔案拿出來,看了眼桌上倒扣著的馬克杯,嗯,昨晚沒睡好,還是先衝杯咖啡醒醒神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