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他和做丈夫的他截然不同。大多數人都覺得我是因為貪圖他的財產名聲才嫁給他。婚後我既要照顧他,又要照顧他九十歲的母親,研究幾近荒廢。從前的同學來看我,見到我的別墅式的房子,大聲讚歎我何其幸運,我都無言以對。”
之平聽了,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說:“有什麼我能幫忙,儘管說。我建議你請一個特護。你這樣瘦弱,恐怕無法移動黎先生。”
黎太太嘆口氣,說:“結婚以後,他一直想顯示年輕,最憎惡別人明示或者暗示他已年邁。又對我非常疑心,說孤男寡女在一起五分鐘可能發生任何事。倘若請女特護幫忙,力氣一樣弱小;若請男子,不知又要生出什麼矛盾。其實今天,他是想從上行的扶梯走下去,才會摔倒。”
之平注意到黎老先生頭髮染得漆黑,身著時尚休閒裝,怎奈無論如何他的年紀一望可知。
之平也不知如何幫她。
黎太太又說:“曲醫生,我其實仍然渴望做母親。可是,黎他多年前已經結紮。”
之平告訴她:“依靠現代醫學,這也不難辦到。只是撫養幼兒的工作不僅僅是科學技術能夠解決。”
“這我也很明白。”黎太太無奈地說。
之平給她一些關於人工受孕的說明,說:“有什麼疑問,只管聯絡我。”
黎太太問:“曲醫生,若是你會如何決定?”
總有人諮詢之平的意見,會請她設身處地的假設。
之平說:“倘若是我,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但是,黎太太,你仍然十分年輕,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平日她殊不寂寞,早已和往日同學朋友失去聯絡。黎太太感激之平聽她傾訴,給她鼓勵。
之平深深嘆息。這位黎太太也是個勇敢果斷的人,為了愛情,竟可以和生身父母斷絕關係,代價委實太大。
一天李雄問之平:“記不記得宋哲良?”
“當然。”之平怎麼會忘記,表面上看似粗獷豪爽的山東大漢,竟然是那麼情深意重的人。鼕鼕說過,他配得起“俠骨柔腸”四個字。
“他現在是我的產品經理。”
之平真正意外,問:“他現在怎麼樣?”
“外傷已好,內傷還需要一些時日。同事們都喜歡他。話不多,工作起來像拼命三郎。”
之平明白,他是用工作轉移自己的傷痛。
她沒有告訴鼕鼕這個資訊,既然天時地利不對,就不要徒增煩惱。
姑父聯絡之平,事關一個NGO(非政府間國際組織)對鄉村醫療的捐贈和援助活動。之平願意週末去實地參觀,再定方案。
週末,之平坐車六個小時才到達那個小村莊。那裡只有一個土醫生,在自己家裡辦公。所有能做的是處理簡單的外傷,一般的傷風感冒。事實上這裡的人又很少注意“輕微”身體不適。
之平其實第一次來到真正的農業鄉村,她走泥土路,喝壓井打上來的水,看大片農田和山上的果樹,還有,樸實好客的當地人。
之平隨醫生探訪了一些人家。很多小孩子平日不穿鞋在山野裡玩耍,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還有人被蜈蚣等有毒的蟲子咬傷,只用土辦法塗上煤油;有些老人有關節炎,但是毫無辦法;等等等等。之平準備了簡單的醫藥箱,給一些人簡單的處理。
一天下來,之平感覺心痛。臨走,村長送給之平一大筐亮晶晶的水梨和許多玉米棒。之平想拒絕是不行的。
回到姑父那裡,之平和姑父姑媽討論如何進行下一步。
姑媽安慰她:“我們這裡不乏有錢有愛心的人,捐款並不艱難。”
姑父問:“之平,為何這樣沮喪?”
之平沮喪:“從前只是聽說有些地方不通電和自來水,今日親眼所見,才發現自己如此,”她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形容自己。
她想起要考大學時,問開雲:是否離家萬里會增長見識。開雲答:坐在家裡也可能通天曉地,看你自己的世界有多大。
現在,她的世界又有多大呢?
很晚,她在廳裡等李雄。李雄剛進門,之平就把手中的果盤送上,裡面有四隻梨。
李雄見盛情難卻,勉強吃了一個。之平立刻告訴他:“一隻梨十萬元。”
李雄處變不驚,微微笑說:“你確定這只是一隻梨?”
之平皺著眉頭說:“李雄,今天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的世界裡其實只有我自己。”
“難道沒有我?”李雄故作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