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習慣性地微笑。嘴角漂亮地上揚,弧度自然優美。他閉上眼睛,依靠在床欄上面。所有的聲音冗雜在耳邊,零亂不堪,可是他卻可以清晰的分辨。
“你不是不喜歡大聲的古典樂麼?”那個熟悉遙遠的聲音,帶著嘲諷的味道。
“你為什麼總是在笑?很開心麼?”那個聲音繼續在講。
那個總是讓他留戀的聲音,一閃而過卻總是清晰可辨,重複不斷卻不肯留下任何痕跡地消失。
猛地他關閉了音響的開關,周圍一下子的寂靜讓他的耳膜無所適從。
他企圖甩去那些聲音,那些讓自己不斷留戀的聲音——他知道,他的企圖是無法達到的,因為,他非常清楚,是自己不想忘記。
帶著點慌亂,他推開轉椅,幾乎是跌坐在上面。抬頭看見牆壁上掛著的日曆,用黑色筆記勾畫的地方讓他刻骨銘心。
疼痛。徹骨的疼痛在胸腔內肆意地蔓延開來,沒有極限的瘋長。他卻依舊微笑地承接著,似乎早已習慣。
手指熟練地開啟計算機,在鍵盤上敲打,沒有規律的聲音再次打破安靜,與蟬鳴一起。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尋找到安靜。
一個瞬間。他的瞳孔放大。
螢幕上出現的紅色曼珠沙華大片的生長,妖媚的花朵大朵大朵地綻放在黑色背景中間。就像血液在一瞬間噴薄盡散一般。
“紅色彼岸花還是不算難看的。今天秋天我要去看。你陪我吧。”耳邊剛剛散去的聲音,再次響徹在耳際。
“春天還遠,為了早點去,約好了阿。”
他似乎想逃避一樣的,再次閉上眼睛。卻在黑暗中看見漸次出現的影子。
如夜。
黑暗全然籠罩,閉上眼睛的天黑。他看見那個影子漸次清晰,瞳仁灰色,沉澱在低處的有點憂傷的光。他看到她轉身,邁出腳步在黑暗中漸行漸遠。
灰色頭髮帶起的髮絲,露出右耳耳骨上漂亮的銀色十字架耳釘。反射出來的光芒狠狠地,刺射他的眼睛。狠狠的。
瞬間在她遠去的背影間,猛然出現大片紅色彼岸花。妖媚紅色。
睜開眼睛。迅速。
他嘴角上的微笑沒有褪色。
依舊在笑依舊在笑。
他總是想起來。她說。她說。她說。
她在遠去之前,在說。在黑暗裡,唇角翕動張合。
你陪我去看彼岸花。秋天。春天還遠。
曼珠沙華是通向死亡之路唯一的景色,豔紅色指引走向終點。
曼珠沙華開,看到它之後會憶起所以前世的記憶。
如果我死後,你要用次來祭祀。讓我沒有辦法忘記你。
還有。
如果我死後,你不可以忘記我。
她這樣地說。她這樣地殘忍地開口。
可是,還未等到他開口告訴她他要留住她的時候,她就已經離開。殘忍地轉身,只留下一句話。
你不可以忘記我,你要用曼珠沙華來祭祀我,讓我記得你。
她就用這句話,禁錮住他的所有記憶。今天早已取代了昨天,可是他的記憶停滯不前。
她不知道,曼珠沙華的花語。悲傷的回憶。
她要他如何忘記?
用鮮紅色的血,曼珠沙華的刺將她的所有狠狠地刻在她的心裡。狠狠的毫不留情。
可是就在她這樣的殘忍地將她的一切刻在她的心裡時,她卻又殘忍地離開。轉身飛快。離開倏爾。
閉上眼睛,再次睜開,他怎樣也逃脫不了的。
但是為什麼,連她承諾的秋天也不肯代到,就這樣離開。
起身,推開門。
明晃晃的陽光硬生生地刺破天空,火辣辣地灼燒在他的面龐上。告訴他,她口中曾經遙遠的春天早已逝去。彼岸秋日還未到來。幾個的輪迴。
如同巧合。列車飛馳而過,從天橋上。金屬色的聲音再次刺破天空。
幻覺。眼前再現。他看見她站在天橋之下,風吹起她的頭髮,露出耳骨深深刺入的十字架。
那個時候她微笑地講些什麼。講些什麼。
兩次。她曾經兩次站立在那裡,對他講。
唯一的讓他記憶開始模糊。他卻微笑地承受。他想自己開始一點一點的逃離,一點一點滴忘卻。
曼珠沙華準時開放,秋日。她承諾一起。
可是隻留他一個人站在放野無際的曼珠沙華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