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死了,在我的眼前。
我曾經有兩個師兄兩個師弟,還有一個小師妹。
在一個下午,在城外的小樹林裡,在雨中,小師妹和兩個師弟在刀光劍影中飛舞,如蝶與亂花飛。我遠遠看著他們,看著他們陷入重圍,看著他們和人惡鬥,看著有人倒在他們的腳下,最後看著他們倒在別人的劍下。
在小師妹的墳前,我一滴淚也沒有流,師父說過,我們江湖裡面的人,其實多半都是這樣死的。而有很多人,從來就沒有人為他們收屍。
我在荒野中奔跑,我在山林中長嘯,我在寂寞的黑夜中舞劍,長髮在風中飛舞,我心在空虛的太空俯瞰著我卑微的軀體,如狂風中的落葉,如巨浪中的木屑,我在寂寞與傷痛中沉浮。
望著無盡的黑夜,我再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
我知道我這一生都報不了仇的,仇人的劍太快,小師妹擋了他十三劍,也許我可以擋他三十劍。但最後他還是可以殺了我,但我連他的衣袖都碰不到。
師父說,他可能是京城六扇門的捕快,也有可能是保衛宋人皇上的大內高手。
無論他是什麼人,他都是我的仇人,但我卻報不了仇。我看著手中的劍,我知道已經到了極限,我不能再快了。
師父說,殺人不一定要用劍,殺人可以有很多種方法。
一個平凡的午後,一個普通的市集,同樣的喧囂,同樣的嘈雜,同樣的面孔。我在一個酒樓上喝酒,我要了一罈酒,一個人慢慢的喝。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時間,殺手的生活,如果不是在殺人,就是準備去殺人,或者,被人殺。
而之前,我常常會去酒樓喝酒。
酒樓之中酒桌不少,酒客卻不多。我知道我後面坐著三個人,我知道他們也是江湖中人,他們帶刀,我帶劍。
他們談論著江湖中的恩怨情仇,他們大笑著武林中的奇聞趣事。他們說聽說遼人有一個刺客組織,想不到遼人也會幹這種勾當。聽說裡面有一個刺客武功不錯,殺了我們宋人好多豪傑,還刺殺了兩個主戰將軍,不過前不久他們想要前來刺殺吳將軍時卻被京城來的人圍殺了。真是大快人心,聽說梟首示眾,卻不料屍體半夜被人偷了,真是奇聞,就在六扇門韓衝的眼底下被人偷了。
不過那人也是厲害,六丈高的旗杆,居然讓他把頭顱盜了去,不簡單不簡單……
我喝完了一罈酒,我很少喝這麼多,儘管我要那麼多,我想起了我的小師妹,想起了她的臉,想起了她的眼。小師妹總是很憂傷,後來我們見面,小師妹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總是在吹她的紫竹短簫。她的簫聲中總是充滿了孤獨。
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一個孤單飢餓寒冷的黑夜。
我是一個孤兒,師父收養了我傳了我武功,師父說,我是六人之中最有希望的人,因為我是宋人!
因為我是宋人,小師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那句話。
師父說過,刺客如果過了五十歲還沒死,那他就可以收徒了,或者,收山。
小師妹對我的兩個師兄和兩個師弟都說過,如果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活著,我就嫁給你,從此隱居山林,不理紅塵俗世。
我希望我是遼人,但我是宋人。
此時的天空,黑雲滿天,卻沒有風。我喜歡雨天,可是天一直沒有下雨,小師妹曾經痴痴的看著我,她說她希望我不是宋人,宋人殺了她的父親母親,殺了她的哥哥弟弟,侮辱了她的姐姐。她的姐姐用清白和生命保護了她。而她卻什麼也做不了,等她再一次回去的時候,她曾經的家,已經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上。
我要報仇,小師妹說。那個雨天,我站在屋簷下,我為她譜了一曲簫,斷魂。
歲月悠悠,生死無常。小師妹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酒樓之上,把酒在手,昂首望天。獨憶,獨傷。
驅不走的思念,散不盡的烏雲,我從包袱裡取出簫,輕輕吹了幾聲,音不對,也許是酒還沒喝夠,也許是酒喝多了。
但簫聲還是在雨中迷漫開去,吹簫除了用口,還可以用心。
漫天大雨在城市中飛舞,如傾如瀉,雨聲隨大,卻阻不住我的簫聲,烈酒雖濃,卻醉不了我的痴心,時光雖逝,卻淡漠不了我的記憶。簫聲在雨中穿插,刀劍在心中狂舞,希望卻在眼前慢慢消逝。
過去的很多記憶和身影在雨中慢慢清晰又慢慢淡去,唯有幾滴水珠似乎在眼前慢慢流過。
小師妹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愛,她恨極了宋人。她發誓要報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