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趙公子既曉得此一行人是魏園,此時再細打量說話的姑娘一眼,只道這等含笑時亦冷冽的人物,吐息間分明是個高手,又陪在齊三公子身畔,除了那位江湖排名第二、近來九死一生的殺手謝阿弱,不然還有哪個?
趙公子忙道:“原來是謝姑娘,在下久坐井底,空見一方天地,不識泰山,真是失敬失敬。”
說著趙公子又望向林月浮,見他書生打扮,俊雅溫和,卻不記得魏園中哪個殺手是這般打扮作派,又怕得罪高手,只謙遜請教道:“不知這位公子又是哪位貴客?我竟想不起來殺手榜上還有位年輕儒生。”
謝阿弱聽了只笑謔道:“讓你這井底之蛙見識一番,這位正是林月浮。”
趙公子一聽眼前書生竟是林月浮,不由得喜從心上來!卻說鬼影堂以蒐羅江湖訊息為業,而這林月浮雖知之者眾多,卻每每不曾見著真人,從來難以澄清那些破案逸聞哪件是真?哪件是假?這對於號稱無所不知的鬼影堂倒真是一件憾事了!
此時趙公子忙恭敬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章懷書生!在下久聞令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林月浮一聽,忙擺手謙道:“江湖之大,敬陪末座而矣,哪敢妄稱大名鼎鼎?”
趙公子已笑道:“今日得逢三位,實是天賜良機,在下有許多話細問,不知幾位可願往茶樓一敘?”
齊三公子只淡淡道:“可惜今日不湊巧。”
那趙公子頓時急道:“如何不湊巧?幾位貴客是要趕路去哪?”
齊三公子答道:“我等不時就要上船,專程來想問一件事!”
趙公子一聽是來問詢訊息,曉得這三位是有求於他,頓時放了心,笑道:“這有何難!公子見問,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這訊息不可白白透露,按鬼影堂規矩,若非用銀子來買,便是用訊息來換。”
齊三公子淡淡道:“但開價無妨。”
那趙公子卻是個見縫插針人中精魅,笑道:“我看幾位趕船要緊,不妨邊走邊說!”
說著他已揀了舟上個常備的包袱挽在肩上,一步跳上岸,繞過這幾位,在前頭先走道:“諸位莫耽擱,要是船先走了,又該如何是好?”
林月浮雖闖蕩江湖多年,但頭一回得見鬼影堂弟子,原來是這等一意孤行,他不由有些驚詫道:“難不成這鬼影堂弟子都是這般行事?”
謝阿弱聽了只笑道:“鬼影堂弟子嗜好追逐訊息,常至廢寢忘食的地步。曾有弟子為握得江湖名宿尋花問柳的醜聞,不惜躲藏在茅廁馬桶旁三日三夜,忍受燻臭,亦不改其志。如今只是強要隨行,已是極疏鬆平常了。”
林月浮聽了不由搖頭一笑,道:“人一日生了癖好,當真無所不為!昔日王右軍以千金墨寶換白鵝,而這鬼影堂弟子為蒐羅新聞,也算是舍盡俗見了!”
謝阿弱卻笑道:“王右軍行事,千古佳話逸聞,這鬼影堂卻已是江湖笑柄了,林公子卻說是舍盡俗見,我倒不解了。”
齊三公子聽了,又忍不住教訓道:“林公子是韜光養晦,凡事留三分餘地,你雖是言盡十分,句句真心,卻未必盡實盡善,恐有錯漏,又要貽笑大方了。”
謝阿弱卻有些意氣,笑道:“公子差矣。凡有人說話穩妥持重,有人嘻笑怒罵,有人言無不盡,有人不言自明,我與林公子不過各執一端而矣,即使我顧此失彼,貽笑大方,但有公子在旁,哪管他趙七、趙八公子,還不是向三公子低頭?”
齊晏聽得謝阿弱這般刁鑽,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只無奈道:“你真是愈發嬌縱,恐怕總有一天會在言語上闖出禍來,身處誹謗洪波,到時誰肯渡你?”
謝阿弱聽了愈發好笑,撇清道:“這偌大江湖中,公子端坐誹謗洪波之央,誰人又敢涉水呢?更何況言語之禍,信誰是真?謗誰是假?並不在真相,只在親疏有別四字。世上人之中,我自然是最信公子,不知公子可信我呢?”
齊晏萬料不到謝阿弱忽而說出這樣發人深省的話來,他含笑道:“訓你一句真是愈發難了,不管誹謗如何,我自然是信你的。”
“當真?”謝阿弱亦淡笑凝視公子,齊晏只道:“自然當真,何必細問?”
二人說得良久,陰雪終降來,揚揚灑灑,隨風而走,這一霎,他正替她戴上風帽,又細細撫去狐絨上雪粒子,大風吹雪,二人私語時林月浮天在旁默默聽著,倒有許些嘆息。世上人常愛誹謗,離間情深,每每得逞,卻是為何?若非愛慾加人,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那等竊竊流言,又怎會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