忑不安地拉開門,明亮的光線一下子湧進來,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魯輝站在那兒,像一個光的影子。
安琴看到魯輝的眼睛裡射出一縷比接近正午的陽光還明亮的光。
“真漂亮!”魯輝說。
兩隻鳥兒從桂花樹上飛走,飛到了他們前邊。
安琴的心如果能長出翅膀的話,此時她會毫不猶豫地利用這一特長,生出兩隻闊大有力的翅膀,撲嚕嚕衝出胸腔,飛到空中;因為它跳得如此歡快,胸腔已經盛不下它了。
魯輝的褲子早就幹了,只在左腿膝蓋上面留下一圈類似地圖上國家邊界的漬印。漬印如此之淡,加之褲子是深顏色的,如果不告訴你,你是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在院子裡的時候,魯輝並不是很關心他的褲子,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人的聽覺有點類似收音機,收音機在某一時刻只從空中眾多的電波中捕捉一個波長的電波,只搜尋一種聲音,人的耳朵內好像也有一個調頻的玩意兒,能夠控制聽覺,使其有選擇地收聽周圍的聲音。
魯輝此時就將他的耳朵調整得只收聽房間裡的聲音。儘管房間裡的聲音比樹上的啾啾鳥鳴和遠處大街上的喧囂聲弱得多,可他只收聽這個聲音。這就像一個人固執地把收音機的頻道對準一個訊號弱的電臺一樣,其他電臺的訊號再強,又有什麼用呢。
對魯輝來說,此時整個世界一片寂靜,並不存在鳥嗚和大街上的喧囂,只有布料與布料磨擦的聲音、布料與面板磨擦的聲音、腳步聲、拉開抽屜和合上抽屜的聲音,還有呼吸聲和心跳聲,不過魯輝並不能夠確定他聽到了這後兩種聲音。如果我們仔細諦聽一種聲靜,就會發現聲音中包含著很多東西,有運動、有形象,有情感,等等,甚至其豐富程度遠遠超越了聲音本身,比如它還包含了發散性的想象和夢,它還喚醒記憶,等等。聲音帶來幸福。
魯輝此刻就沉浸在幸福之中。他對剛才自己在房間裡的表現很滿意。他戰勝了自我,沒有聽憑本能行事。也許安琴並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是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魯輝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忽然,房門開啟,安琴像開屏的孔雀驕傲地站在門口。儘管他早有思想準備,眼睛仍然為之一亮,不由自主地讚歎道:“真漂亮!”她的不大不小的*像一對高度警覺的小動物,虎視眈眈地躲在棉質T恤後邊;小腿有著無與倫比的優美線條,這些線條讓人不可避免地會想到被短裙遮住的大腿;那雙套在皮涼鞋中的粉紅的腳啊,讓你恨不得把它捧起來放到自己的心上,讓它輕輕地踩揉著敏感的心臟。它一定能讓你的心臟既痛苦得要死,又幸福得要死。魯輝不會放任自己成為美色的俘虜,他馬上轉移注意力,又談起了天氣。他說:
“今天天氣真是不錯——”
“這是你第七次讚美天氣了。”安琴不無刻薄地說。
他們兩個都笑起來。
“是嗎?”魯輝說,“不過,這天氣真值得讚美七次。”
安琴鎖上院門,他們拐出小巷,又穿過一條兩旁滿是小百貨店、小飯館、小診所的不很長的街道,來到三環路上。從這兒往西,再過一條地下通道,就是肯德基快餐店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們就感到天氣並不像魯輝讚美的那麼好,太陽的威力還是很大的。他們都有些汗浸浸了。但這並沒有破壞他們的興致。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109。
一走進地下通道,安琴和魯輝就感到了些許陰涼。幾個搖滾青年在地下通道擺開陣勢,彈著吉他,敲著鼓,搖著沙錘,聲嘶力竭地唱著歌。他們總共四個人,可由於地下通道回聲大,加之他們扭來扭去,看上去好像一大群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的,北京的搖滾青年是不會在這兒唱歌的,他們一般都在酒吧裡唱。這幾個人唱的歌顯然是自己編的,你聽——
姑娘,我要大聲地對你說:我愛你。
雖然我不瞭解你,可我知道你善良。
姑娘,我要大聲地對你說:我愛你。
雖然我很怯懦,可愛情給了我勇氣。
姑娘,我要大聲地對你說:我愛你。
雖然我很貧窮,可我要去征服世界。
安琴從那幾個人身邊走過去後,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終於停了下來。魯輝還在往前走,沒注意到她已停了下來。她站那兒,像傻瓜一樣站有三秒鐘。也許她在猶豫,也許她在聽歌,也許她在想別的。然後,她走到那幾個人身邊,從小坤包裡掏出一塊錢,彎腰放進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