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起來就往衛生間跑。進到衛生間,鎖上門,她把食指和中指探進喉嚨裡,讓自己噁心,嘔吐。胃裡翻騰的酒液好像早就想衝破喉嚨,這時便一發不可收,一股腦地噴湧而出,稀里嘩啦,如同胃被翻過來了一樣。她邊吐邊衝,邊衝邊吐。
眼淚、鼻涕也跟著下來,搞得她七竅生煙。終於沒什麼可吐了,她才洗洗臉,漱漱口,讓自己喘口氣。從鏡子裡她看到自己面若桃花,眼睛紅得像雞血石。周常提醒她說:“孩子,肚裡的孩子——”
他為什麼不早說呢?她並沒喝醉,只是有些醉意罷了,該死的是,她一開始就忘了肚裡的孩子,她以為她只是她自己,她糟蹋的只是自己的身體。她看著牆上的鏡子,兩滴閃光的眼淚從那雙紅眼睛中滾了出來。她又撩水衝了衝眼睛,把臉擦乾,這才走出衛生間。這時她反而感到自己可恥地醉了,頭有些暈,腿也些軟,思想也有些混亂。
她讓服務員換上熱的茶水,她喝了許多茶。
她沒有再吃東西,她吃不下去。
出了飯店,她說:“我喝醉了。”
這時落下來的都是雪花,黑車變白車,白車腫起來,北京一模糊,天地一籠統。
“我喝醉了。”路*這樣說,回到她的住處,她還在重複這句話,她希望他能聽出弦外之音。
周常扶她進屋,她半倚著門框,半倚著周常,用妖冶的勾魂攝魄的眸子斜睨著他,“我喝醉了,”她的聲音與平時大異,帶著浪蕩的腔調,說,“你不想做點什麼嗎?”
她看出周常有些窘迫,他可能嚇壞了,他沒想到我會變得這樣,不但不淑女,而且這麼放蕩。我要把自己解放了,我要吃了他。
“你喝多了,”他語無倫次地說,“我……我……不該讓你喝酒的……”他像木樁一樣僵硬,手不知該往哪兒放。
“你什麼都可以做,”她繼續挑逗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木頭人嗎?”
周常越發僵硬了,他的眸子裡閃出賊似的光芒。把你心裡的“賊”放出來吧,放出來吧,別那麼偽道學好不好?
他說她喝醉了,他不能乘人之危。好一個“不能乘人之危”,你難道沒看出來嗎,我並沒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你不想嗎?”她解開外套的扣子,露出雪白的頸項,她裡邊穿著紅色的毛衣,既鮮豔奪目,又起伏有致。儘管懷孕使她的纖腰不復存在,但她的體形仍然值得驕傲,“不想嗎?”
他看上去很矛盾,雙目灼灼,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她感到他的手在顫抖,好像他在竭力控制而又控制不住一樣。他的手從她*上劃過,繞到背後,用力地擁抱住她,箍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竭力把腰弓起來,不讓腹部受到過多的壓迫。他的面頰蹭著她的面頰,滾燙的唇在她脖頸上親吻。她閉上眼睛,仰起頭,喃喃地說:“要我吧——”
他說:“你會後悔的。”
她說:“不!”
他說:“你會後悔的。”
他們已經挪到了床邊,房間那麼小,床那麼近,他們只要倒下去就行。就在這時,她感到他的手臂鬆開了她的腰,他抓住她的胳膊,她站立不穩,但那雙手那樣有力,她沒有倒下。他晃了晃她,彷彿要讓她清醒。她不願清醒。他痛苦地說:“你會後悔的。我不能!”
說完,他義無反顧地轉身走了。他狠心地扔下她逃走了。隨著門開門關,一陣冷風夾著雪花湧進屋裡,她打了個寒戰。這個畜生!她抓起挎包朝他背影砸去,挎包砸在門上,她聽到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那是包裡的茶杯碎了。
她拉開門,看到他鑽進小汽車,車燈亮了,車駛入雪夜之中。
“死去吧!”她對著小汽車的背影吼道,挎包的帶子絆住腿,她差點摔倒在雪地裡。
雪落無聲。
她躺在床上,睜大眼睛,難以人眠。今天當她在雨雪中絕望地行走時,她心中充滿了對魯輝的怨恨和對生命的憎厭。如果他死了我會很難過,如果他沒死,我要詛咒他死去;他不能這麼一走了之。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他卻不見了。她失去了工作,因為她懷孕了,而且是計劃外懷孕,加之她不願流產。
她執拗地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認為她必須這樣做,這是冥冥之中的命令,或者說這是她的命運。她的處境莫不與此有關。她咬緊牙關。沒人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但有一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