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們則時而地彼此調侃、胡鬧著,一時間,說笑聲、京胡聲、京戲聲,混雜在山野的蟲鳴中,惹得人心曠神怡。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大自然物產的豐腴之地,人們的生活卻過得舉步維艱,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跟夥伴們說,有一天我老了,就在這裡蓋一個小木屋,讓山野和我這沒牙的老太婆共同呼吸,那一定會是些神仙般的日子。不過,同時我還要教會這裡的人致富,讓他們學會利用資源。
你可別這麼想,倪捷說,你來這裡會孤獨死,這裡的文化太落後,你恐怕連個可傾訴的人都找不到。
沒關係,我可以引導他們走出去看世界,然後再把所見所學引進來,人類走向文明不也是教化的結果嗎?
倪捷搖搖頭:我想沒有人會願意再回到這裡。而且我覺得,正因為這裡未經開發,才處處洋溢著純淨和善良,而一旦有什麼打破了現在的情況,可能山也就不美了,水也不再純了。我覺得人類既是大自然的守護者也是破壞者。
跟倪捷總是不能夠有共同語言,我不再理他。
我們先後走了四個小學和近十個貧困戶。走訪的結果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我甚至從來沒想到過在20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城市外圍,還有這樣落後的所在。特別是響鈴村小學,孩子們的教室陰暗潮溼,黑板是老得掉潭的柳木;沒有粉筆,沒有墨汁;桌子瘸腿的、少肉的都有,長滿了纖長的荔枝絲。教室裡堆放著周圍居民從地裡掘出來的土豆(一個在校值班的老師告訴我們:現在孩子們都放假了,居民們擔心土豆爛在地裡,趁雨季來臨之前,把土豆安放在這裡,算是為土豆找一個安全的家)。教室只有四間,全部矮小、陰暗,教室外邊是十幾平方米的爛泥遍佈的操場,如果這也叫操場的話),操場中有一架木質籃球架,一隻木跳馬,兩副木雙槓和單槓,全部老朽、破落,彷彿隨時面臨垮掉的危險。我記得這樣的場景只有在我還四五歲時見過,那個時候,時代的陽光剛剛撥開迷霧,來到神州大地。
小學周圍人家的生活簡陋得令人心酸:沒有電器,除了低瓦數的白熾燈;沒有玻璃窗(用紙糊的或用塑膠布遮的);沒有象樣的傢俱(只有粗糙的木板桌、木板凳)。有一家人老老少少五口擠在一張土炕上,在窄小的空間裡,我們實在沒法停留。那家的小女孩還患著白血病,生命的油光在她的生活中一點點地逼近枯竭,但是沒有人能夠幫助她。倪捷看到這些很快地從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遞給女孩說,哥哥會幫你治病的,你要好好活下去等著我。我站在一旁為他的舉動想哭,傅箏和葛矜他們卻早已淚流滿面了。
我發誓一定要唱出風格來,把我賺來的錢捐給這些孩子們!走訪完畢,倪捷說,現在,我忽然深刻地覺出從前我過得太自我,太消沉,總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憂苦的一個。
我笑了,我說:倪捷,直到今日你的紅日才真正升起來了吧?
升起來了!倪捷看了看我:你是不是有點對我動心了?你的目光像一對小蝴蝶,這幾天總在追隨我。
哈!三兒!全天下最後一個孤獨的人靠岸嘍!燕善茁也說。
看著他們興災樂禍的樣子,我真是啼笑皆非。的確,我為倪捷感動,但那還不足以歸結為愛情,我心還一直站在評判者的立場,我並沒有融入哪個氛圍,所以我覺得我一定適合作記者,或者,作家,因為我慣於用第三隻眼睛看世界。
響鈴河!倪捷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說,我想游泳,各位兄弟誰去?
同去,同去!燕善茁說。他這個人幾乎每一句話都是隨口摘自課本或影視劇的,這一句是《阿Q正傳》裡的。
於是,男孩子們就象一群水鳥跳進響鈴河。響鈴河近年來因為雨季時間長的緣故,河水幾乎每逢夏季都要上漲。此刻,因為接連幾天的暴雨,河水幾乎漫遍了沙灘,水質也比較渾濁。我們幾個女孩子就坐在灘邊上欣賞孩子們忽爾沉浮的動態,嘲笑他們中的落後者。
但有一個人卻神色憂慮,他就是陪我們走訪的響鈴村小學齊老師。他一邊看著渾濁的河水,一邊給我們講起了發生在響鈴河的怪事:有幾回,幾艘漁船進入了河流下段一個叫黑魚汀的地帶,這時,船伕們就覺得有一股吸引力使船在原地不停地打轉,努力地搖櫓也無濟於是,後來就不得不求助才擺脫險狀。據說,老一輩人中曾有人目睹過一次漁船被水流捲入河心就再也無影無蹤的事件,那捲走漁船的水流黑沉沉的,像一條黑色的大魚,“黑魚汀”就是這樣得名的。
我和幾個女孩子聽得毛骨悚然,連連懇求齊老師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