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敢回家入睡,還有一部分人乾脆住到鄉下去。早晨四五點鐘,街道上就人流擾攘。恐懼與不安籠罩著整個城市。
因為傳說要發生七級以上破壞性地震,我們就不得不重點考慮大病初癒的奶奶,打算地震到來之前送她老人家回鄉下,當然水淵有工作,這個任務就得由我來完成。
一天有訊息說凌晨兩點到四點鐘會有大地震。天上籠著灰色的霧氣,人與人的臉孔都辯識不清,的確有種大難將至的感覺。可沒有車也無法夜行,一家人只好把睡夢中的奶奶叫醒,扶到樓上的平廈子裡。
媽媽臨出門前特地在神靈面前佇立了一會兒,她流著淚祈求上天佑護我們這些心存良善的人。
為此,我煩亂的心情更加煩亂。
如果淚水能夠使一切物質的擔子減輕,能使未竟的波紋平整,那麼,我們大家不妨都來膜拜眼淚!我對媽媽說,如果大難不死,我們更應設法存活得好,我總覺活人不會餓死。
聽見我如此說法,媽媽有些委屈而且更加壓抑,她說我的話太傷人,象刀子在剜她的心:你能體諒媽心裡想多少事嗎?她反問我。
無論您想什麼,我說,我只知道一家人齊心合力,不悲泣也不消沉,有路就走,沒路就尋,總會改變舊觀的。女兒現在放棄清高,忘記自己的才氣,甘心去碰璧,去做一切別人不願做的事,說到底還不是要減輕目前您和爸肩上的重量嗎?欠債算什麼?債多不壓人!有人問債又算什麼,那可以煅煉一個人的耐性!韓信曾忍胯下之辱,勾踐臥薪嚐膽,暫時的苦難捱過去了,甜蜜就會接踵而來,即使不來,我們也有了應付更多的維艱的膽。媽,看看晴朗的日子吧,畢竟這個世界上,有云有月,有陽光的時節要多於陰暗,我多希望您不要再哭,再掉眼淚?要知道,您的每一滴淚都會落在女兒心靈的最痛處。您的不快樂或是困苦,都是兒女們的成長趨使的,是我們的成長在巨噬著您和爸爸的青春,把您們催老。
我有些聲俱淚下:我和弟弟們都在苦境里長大,都想有一天您和爸幸福、開心,所以我們以談笑風生虛掩著內心的憂鬱,因為我們知道人生的煉獄會鑄造奇蹟,每一個可以抵達天堂的人,都必經煉獄。
但願吧,媽媽含淚長嘆說,其實,欠債算不得什麼,只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盡頭?你和弟弟們如果生在富貴之家有多好!父母無能才使你們的一切沒有著落!
別提富貴了,媽,我說,富貴會使人成為溫室之花,我寧願是這樣的一朵耐得住風吹雨打的花,即使不嬌豔,不雍容。您還記得小時候您講的那個故事嗎?造物主在造人時,不小心被雨淋壞了一些小泥人的部分肢體,所以才有林林總總的人,事業也一樣的,機遇不可能那麼千篇一律地降福於人,也許在她佈施給我們的時候走錯了路,要遲些時候才到,但總有一天她會找明方向,給我們應有的一切的。
造物主造出我這樣的女兒也真難為她了,媽媽宛爾笑了。
我是在她睡著時偷偷跑出來的,我說,不然,我為什麼守著高大的父母卻長得如此‘袖珍’?是造物主對我的處罰。
地震的訊息竟是謬傳,濱城甚至不曾驚落一朵盛開的芙蓉。
水淵說,一定是地震臺的人那天集體做夢,夢見震源象只布穀鳥似地飛來了,所以——
既然沒有地震,我就準備去首飾店打工,而老闆卻說,她已經不想再僱人了,一個人幹足了。後來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在我送奶奶回鄉下那幾天,有個女孩佔有了我的位置——我失去了一次機會。我能理解這件事,這畢竟是個高效率的經濟時代,人人都渴望賺錢,而賺錢的路卻擁擠得很,我一不小心出列了,就有人補上來了。
為了節省家裡的開支,我只好硬著頭皮,在濱城的一些大點的企業裡尋覓工作,因為企業用人也許會不拘一格。可沒想到的是,這裡的企業也都有社長的耳目,因為企業要在報紙上做廣告,而且還想透過社長省錢揣進自己的腰包,所以,為他說話的人隨時都可能碰到。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話:你在報社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社長要打發你(社長在外的說法就一直是,他打發了我,他忘記他許諾說不向外界非議我);你說你行,而且不少人也認為你行,可你和報社之間有隔膜,我們用你之後,不就是等於向報社挑釁?諸如此類。
其實,我瞭解我的事並沒有嚴重到所有部門都對我退避三舍,他們只是想尋個理由拒絕我這樣一個無法為他們提供利益的,又偏偏有才幹的人破滅了美夢,發財、升官的美夢。
原本以為全天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