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白受了重傷,但是獄卒忌憚他的武功,仍舊用鐵索將他緊緊鎖在牆上。他的白衣已成鶉衣,渾身血跡斑斑,傷痕遍佈,似乎還曾受過重刑,幾乎已經成為一團腐肉,有幾隻老鼠從他身上爬過,他都渾然不覺。
這個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男子,怎麼會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異邪道之主?怎麼會是曾經那個笑傲紅塵,清雅如雪的男子?!
年華渾身顫抖,幾乎站立不穩,“風……風白……”
雲風白聽見聲音,抬起了頭,見到年華,他眼神一亮,居然笑了:“年華……”
年華對獄卒道:“開啟牢門,我要進去。”
獄卒為難地道:“此人是重犯,又是邪道妖人之首,恐怕傷害年將軍……”
年華怒道:“少囉嗦,開啟牢門。”
獄卒不敢違逆,只能垂首道:“是,年將軍。”
獄卒開啟牢門,不敢跟年華進去,在外面守候。
年華走近雲風白。
微弱的光線下,雲風白麵容憔悴,眼窩深陷,嘴角還帶著鮮血。他的衣衫連同血痂,已經與皮肉連成一體,看上去觸目驚心。
年華的心微微一顫,眼淚滑落,“對不起,風白……”
如果她那一劍沒有刺中雲風白,他就不會落得如此淒涼的境地。如果,他沒有對她留情,他就不會受這樣的屈辱折磨。
雲風白深棕色的重瞳中,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他笑了笑,自嘲地笑,笑自己在那一劍之後,仍舊執迷不悟,仍舊愛她。
雲風白望著年華,道:“年華,我恨你。”
年華心中一驚,苦笑,“你在記恨那一劍?也對,也對,你應該恨我。如果不是那一劍,也許現在贏的人,不是寧湛,而是你。”
雲風白嘆了一口氣。他天性平和沖淡,惟獨對雲氏的滅門之仇不能釋懷。師父重華為了化解他心中的仇恨,讓他從小修習清心淨欲的心法。久而久之,除了那一點復仇的執念,他一向無慾無求,無怖無憂。可是,自從在荒原上遇見年華,莫名地,明鏡般的心湖盪開了層層漣漪……
一入相思門,方知相思苦。相思之劫,不獨女子難逃,男子也是一樣。情之一字,不獨大千世界,芸芸眾生難以堪破,智慧通天的聖浮教主也一樣。因為愛她,所以,他恨她,恨她讓他變得軟弱,恨她讓他變得愚蠢,恨她讓他變得不像他自己。可是,他依舊愛她,即使明知她愛的是寧湛,即使明知這是一段求不得的孽緣,糾纏下去只有痛苦。可是,他卻揮不下慧劍來斬斷它。
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雲風白悲傷地望著年華,“我恨你,不是因為那一劍,而是因為……你讓我把心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年華,也許,明日我就會死去,所以我不想有遺憾。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比寧湛更愛你。年華,我愛你,用整顆心來愛你。”
年華一怔,沉默。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沉默也在無聲地蔓延。
終於,年華開口,“我愛寧湛,用整個生命愛他。”
一個人,如果沒有了心,也許還能行屍走肉地活著。一個人,如果沒有了生命,那就沒辦法再活著。雲風白沒有她,仍舊可以活著。她沒有了寧湛,就無法再活下去。而寧湛,也許只能用半顆心來愛她。他的另外半顆心,永遠只愛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他的權勢,他的王冠。
雲風白自嘲地笑了。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早就知道寧湛對於她來說,勝過世界上的一切。其實,她和他是同一種人,一生只對一人鍾情。這樣的人,一旦愛上了,就是一場劫。
年華悲傷地望著雲風白,低聲道,“風白,抱歉。”
她抱歉,為了觀星樓頂那一劍,也為了無法回應他的愛,更為了她無法、也不能對瀕死的他伸出援手。她無法救他,因為她是朝廷的風華將軍,而他是亂黨之首;她不能救他,因為他是寧湛的敵人。為了寧湛,她失去了一個愛她的男人,也失去了一個交心的朋友。
她現在能做的,只是轉身離開,“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風白,你保重。”
雲風白貪婪地望著年華,似乎想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那麼,即使將會死去,走過了奈何橋,喝了忘川裡的水,他也不會忘記她。
年華深深望了雲風白一眼,走出了牢室。
時光匆匆,轉眼又過了三天。四天後,觀星樓將舉行渡靈法會,殺異邪道妖人祭天。年華整點行裝,準備去河西,她假裝耳聾,假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