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輸了的莊家倒也不惱,笑吟吟地任憑戰友將自己的錢袋刮空:“錢財算什麼,辛將軍開心了,我們底下人也好過了,這才是正理。”
男人們一邊附和一邊喜笑顏開,這一片其樂融融中,卻有人高興不起來。小齊王在自己營帳裡慢慢地喝下一口酒:“天下還未初定,他們倒有閒情逸致兒女情長,這可不是小倆口鬧騰的地方!”他猛地將酒罈子一摔,迸濺聲中厲聲下令:“傳令,明日起開拔!直取京城!”
大興皇朝天禧二年初春,起義軍的潮水終於開始緩緩向京城推進,沿途佔領大大小小的城池不計其數,各州太守有的不戰而降,有的自刎殉國,亦有的出動全州兵力拼死一搏,然而京城養尊處優計程車兵們哪裡敵得過草原強悍而精壯的蠻子,不過是起義軍鐵騎下的犧牲品罷了。
草長鶯飛的三月,京城郊外依舊是一片春光明媚鶯聲啁啾,卻再無貴族在陽光晴好的日子裡林場圍獵抑或煮酒賞花,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上方的天空已然被烏雲籠罩,原因無他,只是起義軍終於攻到了京城外三十里。那些明妍的春花在千軍萬馬的鐵蹄下碾爛成泥,如同京城裡列位諸侯的心情。
段華熹與辛雲川在營帳五里外的山坡上飲酒。旁邊一樹桃花開得絢爛,偶有風吹過,那些桃花瓣便如同剪裁好的冰綃粉緞,紛紛揚揚落在了林間。段華熹看著那樹桃花許久,忽然嗤笑了一聲:“我記得,幾年前這個時候,我和你也來過這座山上賞花吧。”
辛雲川輕晃著酒杯,杯中一片桃花瓣微微盪漾:“嗯。”
他們都想起了當年今日的情景。彼時兩人尚還是膏粱紈袴,一個是小齊王,一個是辛家三少,便是偶爾出門去賞次桃花,也要叫上京城一幫子的貴族子弟,將他倆簇擁得如同眾星拱月,彼時何等風光何等榮耀,貴族子弟們的華服衣襬鋪陳滿了整個山坡,笑語喧譁鶯聲不斷,甚至還有人為了討好小齊王和三少,令人在這個本沒有水源的小山坡上硬生生鑿出了一條水渠,自山下引清水入渠,只是為了賣弄風雅,學古人玩那曲水流觴。
幾年後的今日,桃花依舊,人事卻已非,如今的他們再賞花,卻只有兩壺薄酒,佐以過去一年滿是慘痛的回憶下酒。
“打下天下後,我封你做個逍遙王吧。定國將軍是武將最上位的官階,我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封王才能表達我對你的謝意了。”段華熹沉默良久,忽然提起這個過去兩人都刻意迴避的話題。
“多謝。可是我答應西錦了,等你坐穩了位子,我便與她卸甲歸田。她總和我提起,落腳山的那家滷味鋪子多好吃,宮裡御廚都做不出的味道。”
這回答其實在意料之內,段華熹卻依舊不可避免的有些苦澀:“可有商榷餘地?”
辛雲川不語,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段華熹正要說些什麼,他的親兵卻自遠處大汗淋漓地奔來,大約是跑得太急,到了段華熹面前,忽然跪倒在地:“京城來使者了!”
段華熹一拊掌,大笑道:“終於來了!我說呢,大兵壓境,他們怎麼沉得住氣呢!”
他們一起回到營帳,遠遠地見到一個輕裘緩帶的背影,那背影慢慢轉過身來,朝他倆一拱手:“小齊王,辛將軍,久違了。”
“……寧相?”
來人正是寧筱庭。這位風流才子縱使國難當頭,也仍然是須髯飄飄溫文爾雅,絲毫不見狼狽。段華熹與辛雲川對視一眼,他們想不到皇帝會派這位人稱老狐狸的丞相來,不由得對視一眼,彼此都多了幾分警惕。
寧筱庭卻似是十分怡然,不像是敵方使者來訪,倒像是朋友相見:“小齊王,辛將軍。老夫今受命於聖上,將聖上的意思傳達給兩位聽,是十足十的誠心。還望彼此有商量的餘地。”
“說吧。”段華熹率先開口,拔出腰間的刀有意無意地把玩,明晃晃的刀鋒對映出一道反光,掠過寧筱庭的臉。
寧筱庭卻是毫不在意他的威脅,灑然一笑:“聖上的意思,兩位都是大興皇朝的重臣,亦曾為大興皇朝立下汗馬功勞,實不忍與兩位兵刃相見。若是兩位肯就此罷兵,聖上願為兩位家族平反,封辛將軍為外姓王,恢復小齊王爵位,賜免死金牌祖孫三代,兩位,這可是浩蕩的隆恩啊!”
他話裡話外皆有些高高在上,彷彿皇帝既往不咎的恩賜是天大的榮耀,叛賊們便該感激涕零謝主隆恩,顯然有人被激怒了,隨侍在一旁的大迢先跳出來怒斥:“呸!放你孃的狗屁!說什麼既往不咎,雲川哥家裡上下一百餘條的性命是一句平反就能抵過的麼!什麼外姓王!咱們可不稀罕!現在就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