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左前方60度角離他直線距離約兩百米的淺海中,一個——該怎麼形容他所看到的東西呢?是人?是鬼?她披垂著長長的頭髮,背對著他正一步步往深海而去,海水不知道漫過了她的什麼部位,反正除了長如瀑布的頭髮飄蕩在水中及有規律地擺動著的兩隻細瘦的胳膊外,他什麼也看不見。
到底還是好奇心佔據了上風,喬墨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迅速將他們之間的角度縮小再縮小,直到有海水拍打在他鞋上。皎潔的月光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手心的每一道掌紋,那麼,他所看到的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應當不是錯覺了?
“譁”“譁”“譁”,那個女鬼(暫且稱她為女鬼吧)繼續往海水深處走去,此刻,海水已經淹沒至她的腰際,因為,她的兩隻胳膊也開始沒入了水中。
喬墨軒是無神論者,他絕對不相信那是一個女鬼。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過,下一刻,她就會沒命了。
她是刻意去尋死的。
“喂!”
當這個認知一被喬墨軒所接受時,他下意識地便大喊了一聲。
那女鬼頓了一頓,接著繼續往前而去。
喬墨軒驟然間急了,看來她是真的一心求死啊。慌忙脫掉鞋子,他朝那女鬼所在的方向發足奔去。
“嘩啦啦”的水聲、他急促的呼吸聲以及溫柔的海浪聲交織成仲夏夜裡突兀的進行曲。
在他距她還有五六米的距離時,她大約也聽到了他追趕而來的聲音,於是,她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並且,她側轉身子,木無表情地盯著他。
“餵你……怎麼是你?”喬墨軒正準備開口質問她,下一秒卻在見到她的真面目時吃了一驚。她竟是徐海珞的姐姐徐曼儂。
徐曼儂的頭髮雖然長長地披垂下來,卻都被她別在耳後,露出一張淡漠疏離的臉龐。月光下她的臉更加慘白,一件陳舊的純棉T恤罩在她瘦弱的身上,顯得異常寬大。她的腰間,繫著魚網似的東西,看上去滑稽極了。
“徐小姐,你為什麼……為什麼……”喬墨軒氣喘未定,一臉疑惑。
“怎麼,你以為我準備投海自盡?”徐曼儂幽幽地開了口,聲音飄忽如嘆息,臉上並沒有特別的表情:“你知道嗎?這世上最不可怕的事,便是死亡。”
做護花使者的下場(一)
徐曼儂並不關心他的去留,只是不希望他影響她即將要做的事。此時她伸出右手,在牛仔短褲的口袋裡一陣摸索,不由得大感懊喪——原來口袋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破掉了,她所需要的東西必定是從破洞中漏掉了。
“唉!”她輕輕嘆了口氣,終歸是放棄了,認命般地轉過頭,慢吞吞往岸上走去。
光著腳,在沙灘上留下一串瘦長的腳印,然後,她步上了海邊的公路。
公路兩旁,種著常青樹木,月光掩映下,地面光影斑駁。因為沒穿鞋子,她走路幾乎沒有聲音,此時若有不知情的人經過,相信定會嚇個半死。
沒走多久,她轉了個彎,踏上了一條遠離海邊的只有泥土的鄉間道路。道路兩旁,是一畦畦中規中矩的菜地。地裡各式蔬菜沾染著些微的露珠,在習習的涼風中蹁躚起舞。
月光將徐曼儂的影子拉得老長,溼漉漉的頭髮緊貼在身上,長長地拖至膝蓋彎處。並著同樣溼透的短褲,無數的水流自她的雙腿往下滑落,留下一路的水漬。
突然,她的腳不小心踩到一塊小石頭上,她停頓了下來。就在此時,另一個身影猛可地閃現在她的影子之上,幾乎與她的重疊在一起。
那個影子一路都跟著她的,她心裡有數。
徐曼儂並不加以理睬,視而不見地繼續往前。有了前車之鑑,她這次更加小心謹慎地往前方走去。
被小石頭硌了一下,她的腳步明顯滯重了些。她走得慢了,那個跟在身後的影子也跟著放慢了速度。
轉了個彎,眼前現出一幢黑黢黢的城堡樣的建築。再走近些,不難看出,是一棟老舊的兩層樓的磚瓦房,只是房屋四周種了一圈月季花,微風吹動著花朵左右搖擺,如有魑魅遊離。再加上,房屋的牆壁上爬滿了綠色藤蔓植物,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準確無誤地找到房門入口處,徐曼儂伸手往裡一推。“吱呀”一聲,她面前立即又展現出一個黑乎乎的大洞來。緊接著“啪”地一聲,她摸索著拉動了一根繩索,房間裡頓時變得明亮起來。
“喬先生,請你等一下!”
徐曼儂一隻腳踏進門檻,溫柔卻不失力量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