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過去,卻發現他不是開玩笑了。更要悲憤了。
陳揚在路燈下駐足,平和地望著陰影裡的葉祺:“實力是一回事,狀態又是另一回事。你可以憑水準進決賽,但你那個心態……確實不如人家冠軍穩健。”
三言兩語,精確地施力將他的假面捏碎,葉祺忽然洩氣,抬眼問:“真那麼明顯?”
陳揚既嚴肅且無奈,聳聳肩:“未必,但我看出來了。”
微用力推了推葉祺的後肩,兩人繼續往前走著,陳揚側過臉體味他的沉寂,一時衝動:“葉祺,我不知道你心裡有什麼事,但……或許你可以說出來。”
葉祺沒覺得怎麼突兀,一雙眼睛在暗處幽然發亮,猛地挑起來盯進陳揚眼底。
陳揚很寬容地笑了,兩手放進西裝上衣的口袋,愈發鬆弛的姿態:“你想說,我就聽著。不想說也沒什麼。”
葉祺合上眼深深吸氣,剛要開口——
“誒你等等,我也要計時,看你能不能說滿兩分鐘。”
煞風景的祖師爺下凡,葉祺這等小妖只能遁了。當然是被陳揚一把拽回來:“你像話點兒,穿著西裝呢,裝也要裝出個人樣來。”
葉祺氣結,終於不淡定了,一腳踹過去:“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
交心容易,但咱這兒還有個就算交了心也不能解決的問題:葉祺不能完全說實話。
其實他的(炫)經(書)歷(網)比陳揚還簡單:六月初高考砸了,七月中旬父母婚變,七月底母親急病,最後失戀。葉祺猶豫了一下,在這四個語法結構相似的分句後面好歹加了一點註釋,撐足了一分鐘。
陳揚本來半真半假看著秒針,後來聽他概括得這麼簡潔,連眼神都僵在了原地。
“你媽……還在麼。”話一出口,荒唐之感油然而生。某個還不怎麼熟的夜晚,在他的寢室裡,葉祺也是這麼斟酌著字句問他的。
葉祺也覺出滑稽來,淡然笑笑:“在,不過沒你爸那麼生龍活虎,現在人在瑞士靜養。”
陳揚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罐,把最後一口一飲而盡,問:“上海醫療條件不夠好?”
——不是,是不巧發現她的寶貝兒子是同性戀,實在氣得待不下去了。
葉祺的酒量在高三畢業的暑假練得天上少有地上全無,自己那罐早就幹了,心癢難耐,四下望了望,答:“不是,我媽那個大學跟瑞士什麼學院有合作關係,正好送過去方便。我有個阿姨在那兒,也好照顧。”
陳揚錯過眼看他百無聊賴玩著空罐頭,【炫】恍【書】然【網】大悟——隨便誰一個夏天在家灌了睡,醒了再灌,都會喝成他這樣。酒對他來說是全無愉悅可言的,他只是渴求著血液裡酒精濃度飆升的感覺,但求一醉。
“怎麼這麼巧。”陳揚沉默良久才輕嘆了一句,頓一頓,又補充道:“我是說這個時間。”
葉祺從他們坐的臺階上起身,笑著低頭看他:“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嘛。誒,你這什麼表情啊,我還沒悽慘呢。”
月光如淚,偏偏眼前此人笑得如此清朗,陳揚仰頭望去,自己心裡一陣一陣發寒。
葉祺俯身拉了他一把:“我又想酒精了,陪我去喝酒?”
陳揚是見識過他怎麼喝酒的,心一橫,借力站起來:“好啊。”
葉祺卻笑眯眯地擺了擺手,豪邁道:“算了,想醉太累人了。回去吧,不早了。”
這個溫和的孩子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掩飾自己上,一絲一毫寥落都不示於人前,內裡卻是一片悲愴的海。看他穿得妥妥帖帖,笑得安安靜靜,陳揚卻覺得很難過。真的是很難過。
陳揚垂著頭跟在他後面往回走,宿舍樓大廳的淺黃色燈光在轉角處靜靜等候。莫名的,覺得內心蒼涼。
9
9、3
陳揚住的那間寢室太久沒人住,電路老化,某日斷了電之後就一直拖著請不來人修。整棟樓的電錶室鑰匙都在宿管總部那裡,樓下大叔再無奈也沒辦法,只能陪著倒了黴的陳揚一起抱怨宿管總部效率低下,草菅人命。
陳揚拖拖沓沓拽著一堆電線把筆記本搬到了葉祺他們寢室,葉祺的床成了他的暫時駐地。
由於邱礫特別喜歡自然風,秋意漸深了他們寢室的門窗還是一直大開著。陳揚就穿了件長袖襯衫在身上,葉祺抬手指指自己的衣櫃,示意他自己動手找件什麼東西來套一下,免得著涼。
陳揚起身拉開櫃門,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