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匆匆而過,陳揚的棋風是有變化的。年輕時步步皆有意圖,總有大刀闊斧之勢,不免讓人心驚折服;而今似已有了些安閒的蹤跡,不緊不慢去佈局,然後不動聲色地收攏,贏得再漂亮也不過是“承讓”二字。
毫無疑問,葉祺習慣於從他的表象和內在中尋找自己。這個男人始終在壓抑個性中張揚的成分,沉思時一閃而過的神采幾乎是他僅有的嚴峻狠厲,也令葉祺得以窺得他內心的島嶼。那裡絕壁千尺,驚濤拍岸,永遠存著一份恆定不變的決然。
這些年的息息相關在他們身上都留下了印記,就像冰川劃過山脈,刻痕深入靈魂。每每細心打量,葉祺都會在他的神情中找到與自己太多的相似。或者,看到另一個自己都不曾遇見的,自己。
或者,葉祺本身有自戀情結。他找到一個一見如故的人,用時光細細雕琢他和自己,然後像愛自己一樣愛他。
這廂葉祺在面無表情默默回憶,年糕卻在埋頭大吃。昨天還剩下幾根誰也吃不掉的烤香腸,正好賞了年糕作晚餐。一眾人紛紛奔赴老家過年,年糕也只能隨行,順便也讓它見見一別數年的娘和埋在陳揚家院子裡的爹。
家裡這人一心等著陳揚的電話,過了一會兒陳揚卻親自上樓來了。
“你想一出是一出,人家烤肉店的座位可沒那麼好訂。我在電話裡只報了持卡人姓名,一會兒估計還要拿給他們看的……”
陳揚去放零碎物品的櫃子前面轉了一圈,拿了貴賓卡,順手還拎來一件大衣扔給葉祺:“穿上,我們走吧。”
“無事獻殷勤。”葉祺早知道他會湊過來,很自然地回頭吻一吻他的唇角。
陳揚坦然接受,並笑著回吻他一下:“我什麼時候對你不殷勤了。”
兩個人並肩站在家門口等電梯,等了半天都沒來,倒是轉彎處備用的公共電梯先到了。葉祺原想往那邊趕幾步,但陳揚正穩穩地扣著他的手,略微一緊他便不動了。這樣十指交握的樣子,任誰也捨不得放的。
如果去乘了公共電梯,見了鄰居怎麼也要照顧一下別人的感覺,免不了欲蓋彌彰地保持一點距離。可能是回家去攤牌近在眼前,點滴親密忽然重新變得珍貴起來,就連欲蓋彌彰也不願意做了。
誰知出了電梯,這大廳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根本不用詢問誰,保安們驚慌的相互交談就把什麼都說清楚了:公共電梯卡在了十七樓。陳揚抬頭一看,果然就是他們差點走進去的那一個。
“幸好我們沒進去。”已經坐進車裡了,陳揚一面看著葉祺系安全帶一面開口:“問你啊,如果就我一個人卡在那電梯裡,你在外面,你會怎麼樣?”
葉祺淡然掃他一眼,轉而平視著前方的鵝卵石路基:“不會怎麼樣。你沒事當然好,如果你有事我肯定會犯心臟病,那麼是生是死就由不得我自己了。”
陳揚頓時毛骨悚然:“你這算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就像這條路,我正在走是因為我覺得不算太無趣,絕不是因為誰認為我應該走到底。如果失去了最重要的意義,那就說不準我會不會放棄了。”
對方太平靜,陳揚用力閉上眼,沉默了片刻才接下去:“明天那麼大的事,你別這時候給我心理壓力好麼。到時候我媽不管扔茶杯還是砸花瓶,我都不會躲,打我我也不能閃……你千萬別過來替我擋。”
“這你讓我怎麼保證?到時候,也許就條件反射了。”葉祺笑得雲淡風輕。
陳揚忍不住苦笑,手臂撐在方向盤上,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停了幾秒,一隻帶有融融暖意的手向他伸過來,以他感到舒適的力道摩挲後頸的面板。陳揚悶在自己的衣料裡,憂鬱卻輕飄飄地透出來。
“沒事,不用擔心。我想跟你一起過下去,所有的事情我都陪著你,是風是雨都不要緊的,
嗯?”
陳揚緊皺著眉頭看他,幽深的眼睛分明在表達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委屈:“我要是真被我媽砸個頭破血流,年三十我們倆都得在醫院過了。”
“那我也認了。怨氣已經在了,早晚都要爆發的。”葉祺耐心地安慰著他,同時也是安慰自己。
“不過,就算在醫院裡過,也比你一個人待在賓館裡好得多……”
葉祺在他後腦勺上親暱地擼了幾下,笑道:“你都有這麼高的覺悟了,明天還有什麼可怕?你不是說過麼,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五年,我們年年送上門去給她打,總能磨得老人沒脾氣的。”
“你……”一絲痠痛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