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我才終於安心般的嘆下一口氣。
“這是誰?”他掀開的門簾透過微薄的晨曦光線,看到了蜷在帳角的茨兒:“哦,茨兒在啊……你從前不是不怕一個人睡的麼?”
我勉強擠出笑意:“這兒附近可是死了那麼多人的戰場,能不怕麼?昨兒晚上白倫還哭醒了一次呢。”
“他也是怕的?”他揚揚眉,不待我回答便自己接續了下一句話:“說不定吶。老人們說嬰兒能看到大人所看不見的東西,鬼魂之類的……說不定昨天這大帳裡就有不少冤魂,嚇著孩子了。”
我為他此言而氣結,居然哭了出來。
“哭什麼?”他頗為吃驚,在榻邊坐下,拭我的淚水:“你害怕?”
“……你殺了多少人?”我問。
“沒多少。”他皺皺眉,似是計算戰死疆場的人數:“十萬,或者十一萬,大延的。”
“這還沒多少麼?”我心驚膽戰,實在不能想像十萬人的死亡……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幕啊。
“不全是死在朕手上。”他掰著手指向我闡述:“安向禮那邊,大概死了七八萬,這裡只殺了兩萬人。安向禮那一頭的倒有一多半是活活凍死或者餓死的。如果就說在戰鬥中死了的,最多也就五萬人。……為什麼銀帳中有血腥味?”
“是茨兒的。”
“她受傷了?也有人要對你不利麼?”
他許是以為有人要傷害我而被茨兒擋下了,我向他解釋了此事原委,他臉上卻出現了一抹既譏誚又同情的笑。
“他喊的又不是她。真真是個痴情女兒。”
我心中咯噔一聲:“你如何知道慕容朝喊的是誰?”
“畫瓷……應該是叫這個名字。他青梅竹馬的戀人吧,後來好像死了的。”
“你如何知道?”
他的話與我的想法一致,也許我那句“你如何知道”只是因不甘心隨口而出罷了,本也不期待他給我一個答案。
“朕要用一個人,總得把他的過往打聽清楚了吧?莫說是慕容朝,就連安向禮,甚至冬珉,他們的一舉一動,朕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你真危險。”
我強笑著靠在他懷中,撫著他嘴角那無法描述的彎起:“幸好今後不會打仗了,否則……”
“你覺得不會打仗了?真抱歉阿鳶,朕還得打破你的夢想。”他卻截斷了我的話,眼光從我臉上掠過:“冬珉遲早會來報仇的。”
“什麼?”我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不是已經約好了……”
“那約定算得了什麼?一張紙罷了,哪裡抵得過江山重。他若是連違誓的事兒都做不出來,那帝位如何會是他的,且……朕也不怎麼對得起他,朕又把那個大包袱丟還給大延了。”
“什麼大包袱?”
“安向禮啊。”
我不能理解羽瞻這句話的意思,只用探詢的目光望他,企圖從他的眉宇眼眸中讀出什麼,他卻緩緩合了眼,不讓自己的情緒多顯露一須半爪。
如果他不提,幾乎我也會忘了安向禮也領兵前來的事情了,甚至他長相和關於他的一切也會被丟在腦後,再不想起。
而現在,就是在冬珉面前,他也不再是那個英才難得的表弟,反而成了一個尾大不掉的麻煩,他知道冬珉纂位的內情,也有足夠能力顛覆他的江山,自己坐到玄正宮大殿的那個寶座上去。
“冬珉想借朕的手殺了安向禮呢。”羽瞻的聲音輕飄飄的:“朕何必用自己的刀為他除心腹大患?朕設計抓住了安向禮,和他談了談,發現提到你的名字時他已沒什麼情緒起伏了,那朕留著他也無所謂,乾脆放他和他的軍隊回去,讓他們去折騰延冬珉吧。”
“哦?”我乜眼望他:“若是你提到我他還有反應,你是不是要殺他?”
“那自然。不過他失去了回憶,就算冬珉告訴他種種過往,那也是從別人嘴裡聽到的,究竟不如自己的親身體驗刻骨,說不定他只知道璃鳶應該是他的妻子,但你長什麼樣子,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所以說……你在他心中已經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只不過是一樣‘東西’而已了。朕放心讓他回去的原因麼,除了你他沒有任何與朕作對的理由,而現在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低於權勢了。於是吶,他應該會去找冬珉的麻煩而不是朕的。這樣不好麼?”
“麼”的尾音,突然被他自己猝然截斷。
隨著他的目光,我望到那氈帳一角,茨兒的身體在輕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