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腳,彎腰跎背,行走不便,倒也不多做理會。
到得第三天上,堡門大開,從裡駛出爹爹的車駕,每過些日子,爹爹必然要去城外的雲居寺與雲居寺方丈下棋飲茶,他雖不知日子,也知守在門口乃是唯一的機會。
那一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忘。
爹爹的馬車出來以後,那車後緊跟著一名少年,錦衫華服,頭上的碧玉小冠眼熟到他瞧一眼幾乎就要血脈賁激,那小冠子分明是孃親留給他的冠禮,其上翠玉瑩潤,色澤細膩清透,實為上品。
馬上的少年倒與他長的一般無二,連身上衣衫也是自己的,只是就算他用了再好的易容之術,他也認得出來那眼神,帶著凌清清瞧他之時的戒備之意,正是庶弟賀鳳默。
馬車從他身旁馳過,誰也不曾注意到這半趴在塵埃裡的乞丐,但他耳力極佳,聽得車中爹爹慈愛的叫道:“鳳兒,這天氣有些熱呢,你要是熱了就到車中坐坐?”
馬上的少年甚為孝順,就像自己平日裡一般笑道:“爹爹,我這些日子只在房裡埋頭練功,您老也讓我透透氣嘛?!”
父慈子孝,一團和氣走得遠了。
他趴在塵埃裡,久久不曾起來。
他原以為,設計這一切的是二叔,可是鳳默扮了自己陪在爹爹左右,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到底整件事是誰主使,他至今不曾知道。
只是門口送了爹爹車駕的忠叔見得這乞丐久久不曾起身,以為他死在了堡門口,大步行了過來,在他身上踢了一下:“喂,醒醒……”
忠叔是賀家堡的老人,跟了爹爹一輩子,如今老了便在府中做了總管,總算是個可靠的人。
他這些日子飢寒交迫,又被眼前之事打擊得半點力氣也無,半日,才低低道:“忠叔。”
身旁之人大聲罵罵咧咧:“你這乞丐,找死也不選個地方,怎的跑到了賀家堡找死?”又聽得他低低的用僅他一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大少,入夜之時到後山小樹林等我。”又假意踢了他一腳,這才轉身走了。
他原以為忠叔能為他解惑,可是他只是揹著個包裹前來,跪在他面前求他:“大少,這些銀兩是忠叔一輩子的積蓄。忠叔是看著你長大的,還請大少快快離開此地,這一生都不要再回來,就當那一夜……那一夜你已經死了……”
手中的包裹並不輕,但壓著他的心,教他連喘口氣也覺得極度困難的,是忠叔的話。
他跪在這裡,苦苦哀求他離開太原府,離開大周,隱姓埋名的活下去,忘記賀鳳冷這個人。見得他不肯,他又立起身來,趁著他傷後體虛,全無反抗之力,點了他的穴道,將他託運給一家鏢局,帶他離開。
玉門關外,黃沙迷目,胡霜如劍。
他久在太原府錦衣玉食,一朝生死落魄,全憑了忠叔的迴護。然而,人心叵測,他又身份未明,忠叔雖久已追隨堡主行走江湖,緊急時刻難免忙中出錯,忘了他如今全無自保之力,那包裹之內的黃白之物著實惹眼,才給他埋了禍患。
半個月之後,有一日他醒來,發現自己被扔到了戈壁大漠,周圍荒無人煙,鳥獸不見,身上金銀分文不剩,被那押鏢之人劫掠一空。
自他受了傷,便不曾好好休養,這一路之上又不曾有好藥,這些時日胸口與腳上傷已經在化膿,虧得他向來心志堅強,這才勉強撐了下來。不過在鏢車之上將將打了一個盹,便被扔到了這荒漠之地。
他在大漠之中九死一生,快要被驕陽蒸作人肉乾之時,吐迷度帶了沙盜經過,有人大叫:“大當家,那裡有個人。”
團團十騎圍住了他,馬蹄揚塵能讓他埋骨此處。他那時已將燈盡油枯,可是一個人若心有不甘,懷揣至死也不能解開的迷團,總還要比一心求死之人多幾分力氣吧?
他忘不了太原府的一切,忘不了忠叔送走他時幾乎老淚縱橫:“大少爺,求你以後別再回來了,這一輩子都別再回來了……”
為什麼不能回去?
大漠烈日似火燒,快要將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割烈開來,他抱著吐迷度的馬腿,僅憑著自己的最後一口氣怒吼:“為什麼不能回去?為什麼想讓我永遠也不要回去?”
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爹爹還是二叔,或者又是扮作自己的鳳默,都已不重要,他的視線模糊,只瞧得見端坐在馬上的乃是一名男子,是誰又有什麼要緊呢?
他以為自己吼聲如雷,可是聽在吐迷度的耳中,不過是嘶啞無力而已。吐迷度自小被放逐到碎葉城,縱然那裡也算得西域重城,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