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磨刀的進了衚衕,這討厭的孩子就在衚衕裡踢球,要不然就在衚衕裡跟著人家後面,起鬨地喊:“磨剪子,磨菜刀!磨老太太后腰嘞!”有時就在衚衕的一頭,幾個孩子哼呼哎喲地重複:“鋸鍋、鋸碗、鋸大缸”的那幾句吆喝,誠心給人家搗亂。他們這麼一攪和人家幾乎就壞了人家的買賣,做小買賣的人沒有時間和他們理論也就離開,到別的地方去了。可當有個捏麵人的揹著小木箱的人進了衚衕,在影壁前支起木箱做起他的買賣來,孩子們就圍了過來觀看。那捏麵人手藝人的小木箱裡有不同色彩的麵條泥,他那粗大的手指搓、揉、掐、捏,不大的工夫,他就捏出一個豬八戒,孩子們正為豬八戒那大耳肥腮的呆子樣子發笑時,捏麵人的人接著又十分靈巧地捏出一個孫悟空,他把這位猴王往木箱上一插,孩子們擠著往前一看,果真是這位行者:手提金箍鐵棒,腰纏虎皮短裙,緊衣衫短打扮,單腿金雞獨立,一雙金睛火眼,舉目四處打探。捏麵人的藝人不僅把孫悟空的模樣捏得活靈活現,而且他那威武神氣的樣子也簡直令人叫絕。孩子們雖然沒錢,可是都跟著了迷似的圍著觀看,直到人家收攤後才肯離去。所以說衚衕裡發生什麼事情,衚衕裡的小鋪買什麼好東西孩子們全知道。南北走向的大衚衕有一個國營的小商店,主要賣油鹽醬醋和一些日常用品,兼營蔬菜。右側有一個一間屋的小門臉,是一個姓曹的老頭開的小雜貨鋪賣一些糖豆、廉價的紙菸、孩子們玩的洋畫等一些很便宜的東西。這個私人買賣主要是孩子們光顧。
宇文太太在孩子們前後的簇擁下很快就回來,來到曹家小鋪。曹老頭正站在玻璃門裡抽菸,發呆地看著門外,猛的一下看見一個老太太領著一幫孩子過來,他馬上把門開啟。曹老頭抬頭仔細一看是街坊宇老太太和她的孫子,老頭頓時喜笑顏開,問道:“宇老太太,今天您怎麼來光顧我的小店?”
“曹掌櫃,我這老太太也不經常出來買東西,今天出來請灶王爺,轉了一遭也沒請到。聽孩子門說您這有,這不是就來到您這嗎。”宇文太太誠懇地一五一十地把原由說了一遍。
“咳!老嫂子,您可能不知道每年宇大哥每年都到我這拿這畫,今天都二十三了還沒來呢,我這還納悶兒。老話講,山中不能一時無神,家中不能一日無主。今天送了神,家中怎麼也要留有個照應的灶王爺。”
宇文太太聽著曹掌櫃的話非常入耳,不住地點頭稱是。
這位掌櫃說著,轉過身從賣貨架子後面那出幾張彩色的畫遞給宇文太太,又指著畫繼續說道:“您看,這可是手工木版彩印真正的祭灶,看看這紙多厚實又光滑,倍兒棒。您看這上面印的這對聯: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橫批,一家之主。沒錯,您挑一張吧。”
宇文太太接過畫,如獲至寶地捧在手裡仔細地端詳著,連聲地說道:“正是,正是,這就是他爺爺每年買的。”老人此刻就像孩子一樣毫不掩飾自己高興的心情,滿面的笑容,又連聲地謝道:“多謝!多謝!”
孩子們覺得這畫沒什麼意思,還沒有他們的畫好看呢,只不過看著奶奶的高興勁都圍著好奇地看了看。
志禮嚷嚷著說:“你們看!我奶奶笑得都快成灶王奶奶了。”
“灶王奶奶!”
“灶王奶奶!”
孩子叫著跳出了小鋪,小姑娘也跟著跑了出去。
“曹掌櫃,我就來這麼一張吧。您這多少錢一張?”宇文太太挑出一張畫,問道。
“咳,兩毛錢一張。街里街坊的算了,您不用給了。”曹掌櫃客套地說了一句,用一張粉紙把卷好的這畫裹好。
宇文太太掏出五毛錢,遞給曹掌櫃說道:“您也甭用找了。”
曹掌櫃還是從錢箱裡找出三毛錢,遞了過來。
宇文太太接過曹掌櫃找回來的錢,又道了聲謝,就拿起畫出了小店。老人出來一看孩子們早已沒影了,知道孩子都跑了回去,就一隻手拎著糖包,一隻手拿著畫,朝家中走去。宇文太太手裡拿著這幅灶王爺的畫,心裡感到十分塌實,不由得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怎麼會說的!一早晨起來,虛驚了一場。
宇文先生已經從公園回來了,老人正坐在堂屋裡擦一個錫制的蠟釺。一個已經被擦得鋥亮的大蜡扦上擺放在桌子上,蠟扦裡面插著一根大紅蠟燭,大紅蠟燭高高地插在蠟扦上面十分地顯眼,一個三爪的黃銅香爐還沒有被擦拭,灰頭土臉地被放在桌子角上。八仙桌子的正中央擺著一個有點像是牌位似的灶王龕,龕上供著灶王爺和灶王奶奶的彩色畫像,畫像是被夾在龕的木框裡的。這個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