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祖爺爺拉過的車了,車子極艱難地載著這一家人和上面的東西,一路上車子走起來一直“嘎吱、嘎吱”地作響。窄窄的車身中央上下摞著兩隻黑漆大木箱子,上面的銅活到很閃眼。箱子上面還壓著一張八仙桌子,車尾立著一口大水缸,水缸裡面塞滿了東西,一個破炕桌四腿朝天倒扣在水缸的上面,手指頭粗細的麻繩把這些東西牢牢地拴在牛車上。車前面是一塊皮褥子圍住了大大小小包袱,女人和孩子們都坐在裡面。木製車輪裡有的輻條是用顏色不一木棍更換過,車輪邊上包的鐵皮和釘在上面的大鐵釘都被磨得閃閃發亮,車輪轉起來就如同一個被降伏的花臉怪物,一路上嘮嘮叨叨,齜牙咧嘴,試圖吞下什麼東西來填充它那空蕩的肚子,好有力氣支撐它身上馱著的重物。
山路很不好走,狹窄、坑窪不平的山路被凍得像鐵板一樣堅硬,不同寬窄的車輪在路面上壓出的兩條車轍寬窄不一,木製的車輪加上包著的鐵皮使牛車走在山路上又顛又滑很危險,光滑的路面上還凍著一些從山崖上脫落下的碎石,不用說車從懸崖上摔下去,就是牲口滑倒在山路上也很容易摔斷腿,人要不小心摔倒也會被碎石劃傷。所以車老闆一路上很小心,他一直是用手拉著大黑牛的韁繩走在冰天雪地的山路上。現在總算快要走出了大山,此時山溝裡竄出襲人的寒氣使他感到十分的寒冷,於是他把韁繩拴在車轅的鐵環上,用手一撐車轅上了牛車,車輪似乎承受不了這麼多重物變得扭曲了。大黑牛吃力地邁著步子,拉著扭曲的車子繼續向前走。車老闆盤腿坐在車上用皮大衣遮住麻木的雙腿,然後從腰裡摸出一個榆木疙瘩刻制的大煙鬥,裝上菸葉,點燃,大口地抽起煙來。他那雙疲憊的雙眼微眯著看著噴出的煙霧,似乎他一夜長途跋涉的疲勞和寒冷也隨著噴出的煙霧消散了,但一種從未有過的一種離鄉傷感的神情赫然呈現在他古銅色的方臉上。他坐在牛車上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默默地注視著起伏不平層層的山巒,可這冰雪覆蓋的大山只是都默默無言地矗立在那裡,山中只有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迂迴在其中。趕車人從這條山路來往山裡山外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他每次坐上大車走這條山路時,只是感覺到車子在山路上行駛時的顛簸和路程的漫長,雖然車子在山路上有時遇到一些陡峭危險的地方,但是他認為那隻不過是路途中所遇到的一點點阻礙吧。可是,當今天他趕著牛車走在這條山路上,他似乎才注意到這是山中唯一的一條山路,山路不僅曲折狹窄,還十分艱險。這條狹窄曲折的山路在茫茫大山之中孤單無援,卻十分頑強地行進在山巒之間,它忽而沿著山體盤旋而上,忽而又沿著傾斜的巖壁陡然躍下,有時它被淹沒在大山之中,有時出現山峰之顛,似乎又被困於絕頂之上,但是它卻又從容地出現在兩山之間,沿著被冰雪凝固的小溪旁的坡岸靜靜地走來,它不在意天寒地凍也無懼艱難險阻,神奇地穿行在崇山峻嶺之中。看到這條山路在大山中隨山就勢瀟灑自如的樣子,簡直會使人們誤以為它就是從山中鑽的山神。車老闆此時望著這條山路心中十分感慨,他對這條的山路的崇敬之心也不覺地由然而升,但是,此時他更多的是想起了過去許許多多的往事,往事的回想似乎使他心中感到十分地茫然,神情有些恍惚,一時間,他坐在車上拿著菸斗發起愣來。這個中年漢子乍看起來性格粗獷,無所畏懼樣子,可在今天當他真正地離開家鄉而去時,這個似乎從未感到悲傷和失落的男人心中,脆弱的情感一下全部表露出來。雖然他過去曾到過和住駐紮過一些遙遠和荒涼的地方,無論那裡的生活環境多麼困苦和艱辛,他從為有過什麼怨言和懊悔,那是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家和家鄉這個小山寨,這小小的山寨一直是支撐著他心靈的支柱。他也去過一些美麗和宜人的地方,雖然對那些地方有些留戀和想往,但是家鄉的鄉情還是使他放棄了一次次的機會。對於這位中年漢子來說過去他去過的任何地方都始終無法佔據家鄉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這家鄉的小山寨過去一直是他最為懷念的地方,也是他心最為驕傲和最美好的地方。今天當他趕著牛車漸漸地遠離家鄉這小山寨時,走上這冰天雪地的山路上才真實地感到一種背井離鄉十分淒涼的感覺,同時他還感到有一種什麼東西深深地在撞擊著他的心靈。今天雖然他對遷進城市後的生活充滿希望,可是他對這次舉家遷移來說,還不知道是否做得是一個正確的抉擇,他坐在車上心中不由地有些發顫。但是當他凝視著這重疊的群山捫心自問時,又想起父親臨終說過的那句話:天雄,你應該帶著你的孩子走出大山,讓她們去外邊看一看,去見識、見識外邊的天地。趕車人想到這裡似乎感到有些寬慰,可他的眼中有些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