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愛,最後一咬牙,一跺腳,隨轉過身來,一眼瞧見綠珠正偷偷在拭淚,雲娘心裡不由感到一陣歉疚,嘆了口氣,將劍還鞘,卻不掛回壁上,逕攜入臥室。
這一天,日子似乎比一年還要長,雲娘更顯得坐立不安,心浮氣燥,咬一回兒牙,怔一會兒神,黛眉頻蹙,過一陣又意興飛揚。
午後,又把一下午的時光消磨在她母親身邊,夫人心想:
“女兒過兩天就要出嫁了,她是捨不得娘,所以才這般依依膝前。”因此,對雲娘也倍生憐愛。
這一晚,更深人靜後,雲娘綠珠卻忙了半夜,並隱隱地傳來綠珠的哭聲。
北京城的美人兒于歸,靖遠大將軍嫁女,威遠侯爺娶媳,那還不鬨動,彩輿所經之處,兩邊盡是人牆,雖是繡簾低垂,無法看到這美人兒的廬山真面目,但僅那長達一里的嫁妝行列,已令人嘖嘖稱羨。
靖遠大將軍薛季輪,騎著高頭駿馬,親自送嫁。這揚天威於外域,甫凱旋歸來,又加官晉爵,正是兩重喜事,當他出現時,前後左右,更轟起陣陣歡呼,但這位大將軍看來卻並不愉快,繃著臉,毫無喜色,歡呼雖此起彼落,他竟連眼也不抬。
威遠侯爺親迎於府門,迎入廳堂落坐,陪客不是王公,,就是顯爵,但大將軍卻顯得惶惶不安,坐未暖席,即託言征馬勞頓,告辭回府。出得侯府,大將軍薛季輪竟未等待跟隨人等隨護,即揚鞭躍馬而去。
直到馳過了幾條街道,才放鬆馬韁,好奇怪,這般大喜事,大將軍卻垂頭喪氣,唉聲嘆息。
遠在那大漠之上,另一個也在唉聲嘆息,憂怨深結眉梢,因愛極而恨,恨雲娘別嫁的阮天鐸,離開北京後,狂奔了四天四夜,把滿腔怨恨向體力上發洩,現在恰似成了強弩之末,拖著疲憊的兩退,垂頭喪氣地走著。
這天日落時,來到了賽爾烏蘇。這賽爾烏蘇北通庫輪,西行經佈雷肯,圖古裡克,渡翁金河,再西北行即可達烏里雅蘇臺,是大漠中一個爇鬧處所,阮天鐸進得街來,見兩邊都是沙泥築牆的土屋,灰樸樸,黃混混,雖這賽爾烏蘇是大漠中的一個大鎮,但哪有關內富華。
阮天鐸疲不擇店,走人見到的第一家店房,北地早寒,這時雖不過才秋天,但已很冷了,尤其晚上更甚,而且大漠風沙大,所以各家門口都掛著厚厚的布簾,阮天鐸掀簾進店,就嗅出一股強烈的羶腥味兒,這種氣味是南來客最討厭的,但阮大鐸這時又冷又餓,反而食慾大增,就找了個座頭坐下,要了一斤牛肉,半斤羊肝,兩斤麵餅,大吃大喝起來。
別看阮天鐸個子不大,人也生得文秀,但練武的人食量必宏,又是在肚飢的當兒。這幾天來怨艾氣苦,又從未好生吃過一餐,狂奔了幾天路,累是累夠了,反而覺得心裡也好過得多,因此這一餐吃得特別香,獨個兒埋頭大嚼,吃著吃著,偶一抬頭,見一個美少年正盯著眼瞧他,嘴邊還掛著微笑,阮天鐸心想:這大漠中哪來這般俊的人物。
那少年兀自不轉眼的望著他,阮天鐸也未在意,仍低頭吃喝,狼吞虎嚥,等到杯盤狼藉,擦嘴一抬頭,好怪,那美少年仍在瞧著自己笑,他面前也擺著幾個杯盤,一壺酒,盤裡的菜像都未動過似的,再一看自己桌上,卻個個碗底朝天,不由臉就紅了,心想:他定是笑我吃得狼狽相。
因此饒是阮天鐸是個豪放少年,也不禁有點忸怩。
那少年卻對他一拱手道:“這位大哥好食量。”
阮天鐸被他這麼一說,又是拱手見禮,雖是難為情,卻也不好不理,也紅著臉將手一拱道:“好叫你見笑。”說罷,起身就向內走,店夥將他領到房間去。
大漠中的店房,可沒有單間,在蒙古包中是大夥兒在一起睡覺,這店房中亦復如是,陳設亦再簡單不過,一桌之外,靠裡邊就是一個大炕,鋪著老粗布被褥,這房裡還沒有一個客人,阮天鐸是太倦了,摘下寶劍,連同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包,向炕上一扔,即斜著躺下。
正在朦朧間,忽聽門聲一響,睜開忪惺睡眼一看,見店夥又帶進一人來,似很矮小,高大的店夥在前面擋著,看不真切的,阮天鐸只是感到眼皮重有千鈞,也未再看,頭一靠枕,就再也抬不起來,一會工夫,即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阮天鐸突然驚醒了,似是被刀劍出鞘之聲所驚,練武的人耳目特別聰敏,並且養成了連睡覺也在戒備的習慣,阮天鐸霍地翻身坐起,一看,吃飯時見到的那個美少年,立在炕前,手中正拿著自己的寶劍,而且被他拔出鞘來,但那少年盈盈地寒笑,看著自己,卻毫無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