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夕陽罩著漫無天際的朦朧霧氣,在眼前漸漸的模糊起來,彷彿來自那個世界的哭泣,是不捨,是遺憾,是無法改變命運碾壓的吶喊。
他抬起頭,看不到光明,黑色的森林陷入上籠的黑暗,將他的靈魂也一併吞噬。
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正要起身離開,突然聽見一串清脆的鈴聲,他的世界不喜歡被打擾,皺眉,戴上鴨舌帽。
鈴聲很快的近了,一個女孩騎著臺深綠色的腳踏車自林中穿行而來,似乎沒看見這裡坐了人,徑自在小廣場上停下,支好車子,她拎著手裡的大包歡快的跑向鴿子群,鴿子不怕人,呼的一下圍籠了她。
她在包裡翻找了好一會,似乎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索性提著兩角,嘩啦一聲,裡面亂七八糟的破爛堆了一地。
相片,唇彩,口香糖,書,甚至還有半個沒吃完的麵包,封在口袋裡,被啃得慘不忍睹。
終於,眼睛一亮,拿起一個小紙袋,然後從裡面倒出一些鴿食,不急不慢的,一點點的撒在廣場上,鴿子們爭相啄食,亂成一團,她站在那裡笑,她笑的時候有兩隻深深的大酒窩,白的幾乎透明的手指掩著嘴,鴿食一不小心就撒出一點,又惹來一頓爭搶。
她站了許久,似乎發現有目光一直在盯著她,回過頭,就看見長椅上竟然坐著個人,戴著帽子,面貎不甚清楚,只是那輪廓看起來倒像個英俊的男子。
她先是一愣,然後衝著他璀然一笑,眼角彎彎,酒窩深陷,正巧她的身後,一群鴿子振翅飛起,聖潔的白色做了她的背影,血染的天暮是她的畫卷,滿眼無邊的暮色卻不及她發光般的一笑。
葉湛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笑容,她似一朵潔白的荷,在他幾近乾涸的土地上冒然的開出花來,先是一朵,然後便連成一片,有風吹來,荷香陣陣。
他從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在這個白鴿翱翔,青草依依的傍晚,他荒廢的靈魂遇到了怦然心動的邂逅,這一動,竟然便是一生。
還記得那時,他告訴她,當初我對你是一見鍾情,你信嗎?
她臉上的表情,自然是不信的,她永遠不會知道在那個平凡的傍晚,一個男人的心就此牽繫於她,經過數個晝夜,經過別樣年華,為了她,墜落沉淪,不擇手段。
她恨他,是愛極了的恨。
他愛她,是愛極了的愛。
她說:“阿湛,我們不要走了,好不好?”
他那時,多想陪著她留在那個小島,可是,他不能,他騙了她,他說,以後,你想來,我們隨時飛過來,原來這個隨時已成了永別。
在此生不多的歲月裡,他已經永失了她,像是旋轉木馬,他與她,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可是中間隔著一段距離,那是永遠追逐不上,與停止不下的距離。
她說:“阿湛,你要乖乖吃藥,要不然會長兔耳朵。”
她說:“阿湛,你揹我好不好,我走不動了。”
她說:“阿湛,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纖長的指掩了臉,骨節分明的指縫下,有水光一樣的東西緩緩滑落。
她最後說:“阿湛,你愛過我嗎?”
原來,這一輩子,他從來沒有哭過,不是不想哭,而是,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觸動他的眼淚。
他輕啟了唇,補給她一個遲到的回答。
他說:“我愛你,很愛,很愛。”
一滴淚帶著溫度與悲涼,還有無邊的永殤與絕望從唇邊滑落,將那一聲回答悉數包容,落進塵埃,消失不見。
夕陽西下,暮色漸起。
有輕輕的風聲滑過,沒有人聽到,在這個小小的公園裡,有一個男人,失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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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某小鎮。
蕭暮優走進街頭的照相館,年輕的老闆從遊戲裡懶懶的抬起頭問:“照相?”
她站在門口,聲音很小:“這裡招人嗎?”
他直起半個身子,打量著她,目光最後定格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嚥了口唾沫:“你是孕婦?”
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笑著轉身離開:“對不起,打擾了。”
什麼地方會用一個孕婦啊,不但麻煩,說不定還討人厭,沒等邁出一步,老闆忽然喊道:“喂,喂,你別走啊,你會照相嗎?”
她心中有了希望,急忙笑著點頭,那模樣倒有幾分天真。
老闆笑了:“好吧,你被錄用了。”
莫千覺得,自己這輩子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