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有愛,才會生欲,卻又恰恰因為愛你,才會剋制自身的欲。我想尊重你愛護你,只盼能與你兩心互許之後,再正式拜天地、結盟誓,做一對心心相印的恩愛夫妻,而非出於任何強迫。”
那千年前鴛鴦帳中的私語聲,彷彿在耳邊響起,那般溫柔繾綣,令人從心底升起輕暖的愛意。床帳裡交頸而臥的,是那恩愛兩不疑的鴛鴦。雕花牙床是江南春日裡的小舟,在煙波之中輕輕盪漾,顛簸出暗夜裡訴不盡的愛慾纏綿。
耳鬢廝磨的轉側間,偶爾能望見夜空中疏淡的星與朦朧的月。這些被多少文人墨客吟誦的美景,卻都比不過對方此時的一顰一笑。
拂曉時分的風吹在身上帶來幾分涼意,卻驅不散他們相偎時的情熱。
時時牽著對方的手,恨不能頃刻白頭到老,卻又擔心時光過短,讓人來不及體會歲月的靜好。
每天,他們日出之前趕著牛車去集市,日落之後便雙雙歸家,日子平淡卻美好。
她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種生活。
直到被那一聲“夫人”打破……
後來他們一路向著京城方向而去,途中不斷有僕從和侍衛加入,牛車也在不知不覺間被馬車所取代,再後來馬車的數量越來越多。
而她也從與月白兩人依偎在牛車中,逐漸變為被許多的侍女僕婦簇擁。她們個個態度恭謹客氣,口中小心地喚著她“夫人”,卻將馬車擠得叫她有些透不過氣來,環顧身邊僕婢如雲,唯獨少了月白的相伴。
月白坐到了另一輛馬車中,每日與許多陌生人商議著什麼。車簾重重阻隔,讓她聽不到月白的聲音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唯有午夜夢迴,才會發現他不知何時睡在了身邊。
她常年居住青雲峰,接觸凡界事物不多,從未被這許多人伺候過,更不曾瞭解來自京城的世家貴女過著是怎樣的生活。那些數不勝數的胭脂香粉品種、衣裙髮簪款式,都是她孤獨的修真生涯中不曾嘗試過的。
她對此毫無興趣,也不習慣整日被人環擁。
那些表面客氣的侍女們,在私底下時常會拿此事取笑:“哪裡來的鄉野村婦,最基本的宮廷禮節不懂也便罷了,那粗俗的稟性簡直叫人……要知道宮中早已在籌備選後納妃的大典,到時候不管哪家的千金出來都遠勝過這村婦,也不知陛下為何會將這種鄙陋村婦帶回宮……”
她們雖為侍女,卻出身不是世家便是新貴。如今被安排來卑躬屈膝地伺候一個不知出身,更絕不可能來自世家大族的女人,對她們來說是一件多麼屈辱的事情。因此她們雖表面上口裡喚著“夫人”,態度看來恭敬客氣,背地裡卻什麼抱怨話都說盡,只等看著她進了皇宮之後,被那九五之尊厭棄,然後就能隨意踐踏出氣。
她雖沒了修為,但比一般人要耳聰目明,這些背後議論都落入了她耳中。從前身為化外修士無從體會這凡俗的勢利,如今她身在紅塵之中,聽在耳中只覺得這世俗之事著實可笑與無奈,卻因心境終究還是高於這些凡人,十分不屑去計較。
再後來,進了皇城,華麗卻陌生的地方。
“夫人”的稱呼變作了“娘娘”,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悅。在月白開懷的笑聲裡,她穿上了重重疊疊的累贅鳳袍,戴上了沉甸甸閃耀耀的鳳冠,站在鏡前卻只覺得鏡中自己那般陌生。
“蓮兒!”他看到這樣的她,卻高興得一把抱住她,臉上洋溢的喜悅如陽光般耀眼,“我好歡喜!我的皇后,剛好是我中意的女人,我真的好歡喜!”
趙坦坦閉上了眼,這短短的幾息之間,諸多回憶翻湧,令她幾乎呆在了當場,任由那滿身鮮血的魔尊將自己抱在懷裡。
空中那聲音仍在嘲諷:“怎麼……陛下這是變心了?當初不是痴情得很麼?怎的才千年,便對另一名女修以命相護了?”
魔尊身上的血源源不斷地落在地上,血中帶有的魔氣將腳下草地腐蝕了一大片。
他急促地喘息著,卻沒有讓開位置,依舊緊緊抱著懷中女修。
“就算只是相像……”他艱難地說道,“我也不願看她受難……我……已經錯了一回……”說完這句,他神色委頓,已經再沒有餘力繼續開口說話。
她抬頭看向包裹著魔尊的輕紗,這段輕紗正在緩緩收緊,她幾乎能聽到魔尊的骨骼,被輕紗收緊時發出的輕微響聲。過不了多久,魔尊就會被這段輕紗絞死。
耳邊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而她的神情越來越恍惚,眼前這人,是月白……還是魔尊?對了……她輕輕搖晃腦袋,終於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