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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安靜,這麼溫柔。他們是這樣的親,這樣的熟悉,像一對夫妻,那種在一起生活了很久,關係已變得很平淡、很溫和的夫妻。彼此沒什麼話,有的只是默契,還有淡淡的、無處不在的關愛。

往後的日子都是這樣。她一直陪在他身旁;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夜裡就在病房裡的另一張床上睡。他們有時會相視一笑,然後同時安靜。無聲對視片刻,又同時轉開目光,而後怔怔地沉默。這便是他們各自消化歷史的時候。但他們從沒討論過歷史。他們從沒討論過;不久前的那場災難是誰造成的;最後是誰救了誰;誰又救了誰。也沒討論過;現在是誰欠著誰;誰愛著誰;誰在妥協;誰在付出;誰做了犧牲。一切都在不言中了。他們在這件事情上的默契;與其他一切瑣事中的默契是一樣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早已在一種無言的默契中,給了彼此無言的承諾。

所有激烈的、帶有傷害性的感情成分都已蒸發殆盡,餘下的只有平淡溫和。但那正是長久而堅韌的東西。李昂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去問那些問題:你們是如何說通的?你們如何捨得分開?你們還會不會來往?他知道,那個人會永遠佔據著她心房的一角。他問或者不問,都不會影響那個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同樣也不會影響他與她在餘生的日子溫柔相伴、和平相處。

他曾試著想象她與那個人最後分別的場面,想象他們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有無擁抱、親吻甚至做愛。想象他們痛苦的眼神,那四目相對的無言悽楚,目光與目光的碰觸、粘連、拉扯,以及最後的斷裂,那種生生剝離的疼痛。他很快制止了自己的想象。

他知道,一定有那一幕。那是她,蘇揚,這個將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心中永遠的秘密。他願意讓她保留那個秘密。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不求自己的益處。

愛以慈悲、包容、饒恕為身體,以理解、安慰、承納為面孔。愛裡只有真理,沒有不義。

愛是成全,不是捆綁。付出,但不求回報。喜歡,但不求佔有。

有多少人能夠參透愛的真諦並且身體力行?

李昂躺在病床上的第三個月,發生了一件大事:他父親因涉嫌一起重大貪腐案件被停職調查。對於從小在官宦家庭長大的李昂來說,這樣的事情並不陌生。而後,因其父親失勢,他在工作中亦開始受到排擠,更有甚者急於同他撇清關係,唯恐避之不及。這也都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對於一個剛剛經歷了生死劫難的人而言,什麼都不重要了。那些功名利祿的事情在他眼中忽然就變得那麼淡、那麼遠了。

出院那天,蘇揚陪李昂一起回家。開啟門,李昂站在門廳處,怔了一怔,一時不敢邁步。這個房子承載了太多記憶。離家時日長久,如今回來,蘇揚又陪在身邊,他只覺得恍惚。

進了客廳,他環顧四周,然後徑直走向那臺鋼琴,坐下,開啟琴蓋。他抬起雙手懸在琴鍵上,靜了一靜,才按下手指,奏出一串旋律。

那是什麼旋律啊,幾乎都不能算音樂。調子不和諧,節奏亂成一片。

原來他這樣急切地坐到鋼琴前,就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左手還行不行。現在他看到了,他的左手已經不能彈奏了,他再也不能完整地演奏任何一首曲子了。那一刻,蘇揚差點哭出來。她一直站在李昂身後,望著他的背影,那背影寫滿了傷感。蘇揚一動都不敢動,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她只見李昂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看手心,又看看手背,看看每一根手指。沒錯,還是這隻手,怎麼就彈不了鋼琴了呢?

李昂就那樣靜坐著,看著黑白琴鍵,沉默良久。蘇揚望著他的背影,生怕他轉過來。她怕看到他哭。他會哭嗎?蘇揚只覺喉嚨一陣哽咽,幾步走上前去,從後面抱住了他。

李昂抬起頭來看她。出乎她意料,李昂的表情異常平靜,絲毫沒有悲傷。他只對她淡淡一笑,說:“看來,以後輔導孩子彈鋼琴的任務只能交給你了。”他說著輕輕拉起她的手。

蘇揚覺得,這一天,這一句話,可以被視作她與李昂正式共同生活的開端。

不顧李昂的反對,蘇揚在北京謀了一份職。李昂的本意是,他能夠掙到足夠的錢,蘇揚不必辛苦奔波。但蘇揚確實想要一份自己的生活,況且她也看到李昂的工作前途坎坷,既在一起生活了,自有義務分擔重負。她在工作上投入了很大精力,這樣也就沒了時間胡思亂想。

現實生活的確是牽扯精力的。與李昂一起支撐一個小家,照料米多、工作、做家務……生活忙碌而瑣碎,讓人沉溺其中,昏昏